在白鹿村乃至整个白鹿原的人看来,田小娥来到这里,就是带着原罪的。
因为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这个判断并不能说错,因为与黑娃、鹿子霖、白孝文等人私通,就是“婚外情”;狗蛋是她的追求者,并无实情(狗蛋撞破鹿子霖与田小娥私通的那晚,由于狗蛋从未接触过女性而未遂),但这除了鹿子霖、田小娥和狗蛋三个当事人外,别人都不知道,所以也上在她账上。但是能否就说田小娥是白鹿原上“最淫荡的女人”呢?不妨还原到书中情形作个讨论。
对一个女人是否淫荡的判断,无疑是根据她与相关男人的“不合律法”的关系来判断的,那么这里我们就逐个来考察。
01引诱黑娃
与黑娃相好,完全是田小娥主动的。
黑娃在渭北将军寨郭财东家做长工,因为人实诚、干活不惜力,颇得郭财东和他的两个女人的喜欢。郭财东的小女人(小妾)就是田小娥。
这位郭财东已年过花甲,“是清朝的一位武举,会几路拳脚,也能使枪抡棍”,身体是不错的,不过他娶下田小娥,主要不是“睡觉生娃”,而是为他“泡枣”的。除此之外,她的日常功课是做三顿饭,晚上提尿盆,早上倒尿水;然后根据大老婆给举人订下的严格法纪,每月逢一(初一、十一、二十一)与郭老汉同房,并且事完之后郭老汉就必须回到大女人那儿去。郭老汉偶尔不够尽兴等待着想再来一次,大女人就会在窗外“关怀至诚”地提醒:“你不要命了哇?”
因此,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田小娥都是寂寞难忍的。于是她趁伏天里“郭举人就和他的大女人从厅房里屋搬进后院的窑洞去下榻”的机会,通过送饭、假摔等方式引诱了黑娃。
黑娃则完全是被动的,尽管做工期间他也被其他长工的“荤段子”搞得内心骚动,但他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也即田小娥所说的“瓜瓜娃”,什么都不会,完全是田小娥引导着他成了男人。
无疑,这个阶段的田小娥是为了满足情欲的饥渴引诱了黑娃,显然说不上是一个贞静的女人;但是不是就可以判定为“淫荡”呢?
恐怕也不能,因为考虑到一个老头子为了“泡枣”而娶她,是完全把她当成一样工具,完全不把她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且是有感情、有欲望的年轻女人,她“出轨”实际是一种不堪忍受压抑的反抗,只不过,是自发的。正如她与黑娃发生关系后所说的:“兄弟,我明日或是后日死了,也不记惦啥啥了!”
02屈从鹿子霖
黑娃闹“农协”失败外逃,把田小娥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不单是举目无亲还满含敌意的白鹿村。
要想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田小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设法要黑娃回来,另一条是找到保护人。
让黑娃回来是首选,但是风险极大,总乡约田福贤是闹农协时被整的对象,而黑娃则是领头人,别人可以接受“招安”回来,黑娃却不行。这就跟三国时鲁肃劝谏孙权不能投降曹操似的一个道理,大臣可以继续做大臣,主公呢?
田小娥处于矛盾中,后来她用与鹿子霖私通的代价换来了一个建议:让黑娃暂时不要回来;第一条路堵死了,不过第二条路通了——也是用与鹿子霖私通作为交换。
应该说田小娥去保障所找鹿子霖时显得夸张的撩衣擦泪露出身体的动作,是多少有点诱惑意味的,但这时的诱惑与她之前引诱黑娃完全是两回事,对黑娃是情欲需求,对鹿子霖却是安全需求;对黑娃她是主动的,对鹿子霖,她却是被动的。
因为前面提到的两条路,不管是哪一条,她都必须过鹿子霖这一关。
她或许是期望,能够用一点较轻程度上的诱惑,加上一声拉近关系的“大”,来让自己的安全得到鹿子霖的承诺和保护。但这是不现实的,鹿子霖要的比这多得多,并且根本不在意扭曲族叔与侄媳的关系。
所以在这一节,田小娥是迫于情势的屈从,而不是淫荡。
03设计白狗蛋
田小娥去找鹿子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白狗蛋的骚扰。
此前我曾写文讨论到,自从黑娃逃走后,狗蛋就先“偷葱偷蒜偷桃偷杏”去献给小娥,再“学狼嚎学狐子哭吓唬她”,后来又“编出一串赞美小娥的顺口溜词儿在窑窗外反复朗诵”,但是都没得到小娥的垂青,还被田小娥请来的保护人鹿子霖教训了一顿;后来耐不住心中的念想去小娥的窑洞前,却又撞破了鹿子霖与小娥的勾当,于是被设计,狗蛋不仅被鹿子霖派的团丁打断了一条腿,还与田小娥一起被白嘉轩借机严惩,死于非命。
与狗蛋的事情中,鹿子霖是策划人,田小娥是执行者,她前后两次把狗蛋叫进窑洞,前是为了堵他口,后是为了教训他,都不存在引诱狗蛋的情形。倒是她联合鹿子霖整狗蛋,是颇类于“奸夫淫妇”行径的,尽管狗蛋并非她丈夫。
所以从这一节看,田小娥并未引诱白狗蛋,是说不上淫荡的;但也正是这一次与狗蛋一起被惩罚,使她“淫荡”之名在白鹿原上远远传开。
04报复白孝文
受惩后的田小娥在白鹿原是彻底“没脸”了,对她来说,显然是极为痛苦并憎恨族长白嘉轩的,她要报复。所以她按照鹿子霖的主意,去“抹下白家大公子的裤子”。
但在成功地引诱了白孝文后,她却惊异地发现,白孝文面对她,是无能的。这让她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变成怜惜,更认识到他实在“不是一个坏人”。一个直接的依据是:白孝文之所以“无能”,是因为他内心处在巨大的冲突里。一个坏人,是不会有这种冲突的。
到后来,白孝文也因此而受到了严惩,丢掉了继任族长的地位,被分家析产,而他也彻底沉沦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完全失去了对内心另一种本能的控制。他索性与田小娥住到了一起,而田小娥也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
在白孝文受惩罚那天,面对前来寻欢的鹿子霖,田小娥把尿尿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从与白孝文这一节看,田小娥先是出于报复而引诱白孝文,后来又是爱上了他,恐也难称淫荡。
综观田小娥的一生,纠缠在几个男人之间,我们看到情欲,看到恐惧,看到痛苦,看到短暂的欢乐,看到无望……我觉得她总体上是个命运悲惨的女人,也觉得,她不该以“淫荡”来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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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