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走员工通道去下楼用餐的路上,楼梯拐弯处,有客人用过的一个纸袋子;崭新的,蓝如海的颜色,黄亮的丝绸提绳在袋口画了一个上弦月。
下楼梯当中,又回头看了几眼那条“月亮”的轮廓,“多好的两条绳,长短适宜,想想都是完美。”我对自己在心里这样说。
六月初的傍晚,太阳要落下南边那个“尖尖山”之前,麦场上已有了许多如那个远处火烧云下尖尖山一样的“麦山”;油光的木锨把滑溜溜地倒插在麦山上。
南山起风了,这风是定时的,每每这个时候,秦岭山的凉,沣水的润,和刚插过新秧的有泥土气息揉和在一起送过来;这风是定下的,贴着山的形势自高而下,越过沣水而来。
这风一定很凉爽,不然,河堤上的白杨树为啥哗啦啦地拍着手呃;这风一定很舒心,不然,在场边歇息的爷爷为啥合不拢嘴呢?
夕阳,麦堆,爷爷;夕阳在麦堆上,麦堆在爷爷眼中,爷爷在天空下。
爷爷回过头,对在麦场边追一只少见的黑蝴蝶的我说:“回去,把楼梯底下的口袋全拿来!”末了再补一句“别忘了拿口袋绳!”
我到现在还固执的认为,爷爷补充的那一句话是故意的;是在给我划重点,提醒我别忘了。
口袋绳,在四十年前,算是一个专用名词。专指扎粮食口袋,更确切地说,是定向于麦口袋的。稻子用稻草就行,干的稻草撕下底叶,经水一浸,韧度就有了,完全可以就地取材。麦子却不行,麦子密实,扎得稍有缝隙就容易蹭开,一般会在掮上麦粧子上楼的那个关键时刻如麦瀑一下瞬间倒完!
大人会生气的,大人忙天的气是会撒在小孩身上的,亲生的也不例外。
口袋绳;线绳子最好,多半尺长,能绕两圈,再能打一个活扣就是最佳。尼龙绳次之,不扒滑,宜脱口。塑料绳未之,不经拽,一次性的。
农人最标准的装粮食的口袋是这样的:粗细如腰,高低达人胸下,白线布材质,口收厚檐,檐口缝有半尺长的口袋绳。
既然是标准,执行起来往往就打了折扣了;没口袋绳扣一成,麻袋状折三成,化肥袋扣二成。
最后,就要我拿口袋的这个时候,标准粮食口袋已消失了。
所以拿口袋重要,拿口袋绳更重要。如学生上学要拿笔一样。
可是,那时候物资奇缺,口袋绳,尤其是结实耐用的口袋绳,不 ――好――找啊!
直到现在,凡是遇见这样的绳子,我都会把它们攒起来,礼品袋上的绳子,酒外包装的绳子,无一例外。
是用不上了,但我想备着……
土地荒了,人心长了草,口袋少用了……
留下些口袋绳,扎一段往昔的岁月。
那一段岁月,有收获之后的喜愉。
有下山风,风中有一张翻动的木锨,一锨麦子在夕阳下饱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