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澜人城邦·亚兴城 学宫分院
文/怀山若水
又是拓片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拉比罕,司马世锦满心纠结。他恨自己的学生为什么会如此不懂事,害了自己不算,还连累宁致远白白丢了性命。但是他又觉得他很可怜,父母双亡的他,想与心仪的女孩厮守终生,其心可悯,情有可原。唉,恨只恨,那只幕后黑手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使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伎俩!
“阿罕,你起来。”司马世锦探出一只手扶住对方的肩膀。
拉比罕死命摇头。
“傻孩子,事已至此,你哭也好,跪也罢,又有什么用呢?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世锦深吸一口气,感觉四肢已不再像之前那样酸软,身上的气力正在恢复。
“师尊,您……原谅我了?”拉比罕吸着鼻子,就像个闯了祸的小孩子。
原谅?原谅又有什么用,换得回致远的命吗?不原谅又能如何?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养子和一位同袍,总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学生吧。司马世锦念及于此,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痛。
“起来吧,师尊……不怪你。”
拉比罕喜出望外,连着抹了几把眼泪,起身坐到床边,“师尊,这次全是我的错,您说吧,怎么罚我都行!”
世锦苦笑着摇头,“你长这么大,罚得还少吗?人啊,靠罚是长不大的。很多东西得你自己去经历和体会。师尊只想提醒你,人这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更不要……伤害别人,懂吗?”
“嗯!”拉比罕重重点头,“师尊,您真的要回盛世城吗?”
世锦叹了口气,“既然是学宫总院下的令,我怎能不回?”
“可……可姓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就没怀疑过学宫的罢免令有假吗?”
世锦心里一突,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拉比罕,“阿罕,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再也没有了,”拉比罕连声叫嚷,“我向月神……噢不,我向学宫的祖师爷发誓,我拉比罕要是还有事瞒着您,就让我掉进海里被龙鲨吃掉!”
瞧着学生的模样,世锦哑然失笑,“既然没有,那你干嘛张口闭口地那样说凌师尊?要知道,我这一走,你还要受他管制。这样出口不逊,总不是相处之道吧。”
“噢,我知道了。”拉比罕挠着头皮勉强认错,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怪怪的。”
“怎么了?”
“就是早几天的时候,我在城北的一家酒馆里看到过姓凌的。”
“你还去酒馆打过黑拳呢!”世锦横了学生一眼,“凌师尊去酒馆喝个酒,这也算事?”
“可他不是一个人喝的,”拉比罕道,“跟他一起喝的是他的弟弟凌之清!”
“探究堡的首席宗师?”司马世锦大吃一惊,“凌之清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跑来这里跟他哥哥喝酒?真是胡说八道!”
“真没骗您,那家酒馆叫红珊瑚,我……我是那里的常客,这您是知道的。”拉比罕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什么,你到现在还去那里打黑拳?你不是老早就答应过我不挣那种血钱了吗?”司马世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拉比罕一咧嘴,吓得重新跪倒床边,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是为了多攒点钱,好为……尼丝赎身。”
“你……”世锦举手想打,却终究没有忍心,“你说的事大概是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去黑屋子前的两三天吧,”拉比罕道,“那天他们俩都穿了斗篷,带了兜帽,躲在酒馆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要不是送酒的小妹打翻了他们的酒壶,我还差点没发现呢。”
“那他们发现你没有?”
“应该是发现了。因为后来凌之涛莫名其妙地提醒我,说打黑拳太危险,容易丢命。我当时没在意,后来想想,他或许是在借机警告我呢。”
这就真蹊跷了,司马世锦盯着拉比罕,心里闪过无数个疑问。
他知道拉比罕所言非虚,因为当初为了他去红珊瑚酒馆打黑拳的事,自己没少替他疗伤。现在他放着亚兴城那么多酒馆不提,唯独说出那里,可见事情不假。一个探究堡的首席宗师回到亚兴城,非但瞒着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还藏匿在市井之中与凌之涛暗中会面,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如今自己前脚遭人暗算,后脚就被罢免了学宫的职务,再加上先前养子玄烛与一群纳澜人难民无端在北陆失踪,这些事情看似毫无瓜葛,但细细回想,倒好像是歌舞表演似地一出挨着一出。最重要的是,从天而降的人肉汤和无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毫无头绪,而且自己的记忆似乎也出了问题,总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想不起来了。
“阿罕啊,你去看看玄荧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司马世锦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轻声吩咐。
“噢,那您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再来看您。”
司马世锦目送学生离开,只觉这一晚当真是长夜漫漫,迷雾重重。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刚想躺下来休息片刻,便听见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了,一位白衣人带着遮面的斗笠闪进了屋,腰里的白玉貔貅发出一连串声响。
“谁?”世锦直起身子喝问。
白衣人关上房门,取下斗笠,俊秀的面容带着一丝倦意。
“柳惕?”世锦惊呼。
“学生柳惕,拜见司马宗师。”白衣少年踏前一步,躬身施礼。
“柳惕,这么晚,你……你怎么来了?”世锦忙不迭问。
“学生奉桓师尊之命,走虚空走廊而来。”柳惕回答。
“什么!”司马世锦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除非事关重大,否则学宫总院是绝不会启用虚空走廊的。
“师尊请轻声!”柳惕打出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抢到门前倾听了片刻,这才回到世锦面前,“事情有些急,所以桓师尊私底下以学宫执事大宗师的身份命传送堂开启虚空走廊,连夜将我送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世锦满脸惊疑。
“郁中老宗师死了。”柳惕直言相告。
“什么!”世锦再度惊呼,“他老人家前几个月还跟我有书信往来,怎么一下子就……”
“而且,他老人家不是病死,是被人烧死的!”柳惕压低了嗓子补充道。
“啊!”司马世锦接连,“怎么会这样?郁师尊都九十多岁的人了,有谁会想起来害他?”
“当然有,”柳惕应道,“这也就是桓师尊急着派我来的原因。”
“谁?”
柳惕摇头,“具体是谁目前不清楚,但桓师尊觉得下手之人定是为了那篇雪语拓片的抄本!”
“又是拓片!”司马世锦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您已经察觉了?”
“这倒不是。不过就在刚才,分院的凌之涛让我走之前必须交出那份抄本,刚才听你一说,我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
“走之前?凌之涛?这又是怎么回事?”柳惕眉头一皱。
“怎么,你从王都来,不知道学政司和学宫总院已经罢免了我的首席之职吗?”
柳惕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我来之前没听桓师尊提起过呀。不过,之前桓师尊跟他在学政司供职的儿子桓无疾倒是吵过一架,为的好像就是您的事。”
“唉,那就是了,”世锦长叹一声,“也许是他们知道桓师尊和我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故意瞒着他吧。这也真是怪了,一份拓片抄本而已,还是个残篇,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任谁想要拿去就是,何必如此处心积虑!”
柳惕靠近一步,低声道:“司马师尊,您有所不知,桓师尊临行前交待学生,说这份拓片藏着求真门的一个秘密,一定要您好生保管,千万不能随便假手于人。”
“秘密,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这学生就不清楚了,反正桓师尊特意让我带话给您,说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您一定带着抄本赶往冰封海南岸的探究堡,说那边自有人接应,让您千万不要先返回王都!”
去探究堡?难道雪语密文真的与北陆的那个传说有关?司马世锦顿时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