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天的大暴雨,就快让这座城市漂起来了。
这样连绵的大暴雨,难免不会让郑州人想到曾经的痛。一个城市的气质,是由城市的人塑造的。郑州有悲情的过往,但没有悲观的底色。几千年的历史洗涤之下,他是大气的,是能一边往屋外舀水,一边惦记着饭桌上的羊肉烩面的;是能一边脱了衣服在马路上游泳回家,一边哼唱两句豫剧的。
这场大雨会扯出湿漉漉的苦痛记忆,记忆会回响,但不会沉湎。
虽然早有预警,早上出门时还是忘了带雨具。骑着电车,在没过半个车轮的水路上奔袭,除了冷和湿,还能感到一丝自嘲式的英雄主义。
车轮撵着滚滚水流,缓缓向前,两侧激荡出半人多高的水花,竟还真有些乘风破浪的意味。可又有谁知道,乘风破浪的不一定是波涛汹涌海面上的巨轮,小小的老旧电车,在此刻,也有一种勇往直前、绝境逢生的无畏。
城市里总会下雨,雨中也总会有不打伞的人。
我是其中一个,但并不是唯一一个。
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身旁没有雨具遮挡的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大雨之下,难免会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喏,不只我一个明知要下雨,还偏偏忘带伞啊!”
雨水打在身上,是没有感觉的,直到衣服开始黏在皮肤上,直到觉得自己沉甸甸的,才发觉已经被浇透了,急切地渴望着回家,急切地渴望着能褪去这一身“沉”,这样的感觉难受又熟悉,仿佛在哪里尝过呢?
那是一年中最热的盛夏时节,我前途未卜,去往深圳做一份兼职。刚下火车,推着行李箱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措手不及,还没等反应过来,风停雨歇,整个深圳明亮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我却陷在那种沉甸甸、湿漉漉的迷茫里,一阵阵惘然。
那种前路未知的迷茫,氤氲在陌生城市的大雨里,带着黏稠,深深刻在了我的骨血里。
依稀记得上了公交车,又开始下雨。大雨如注,顺着车窗静静向下流淌,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在我的眼里,加了一层雨的印记,是模糊不清的,是汩汩流淌的,一如我四处无着、不知往哪里流动的心。
又像王家卫电影里的饮食男女,他们奔走在城市森林里,求爱不得爱,求生勉强生,讲着看似不明所以的内心独白,被淹没在一种无所依、无所靠、无所求、无所痛的虚无氛围里。
回忆是一盘菜,五蕴俱全。每当我遇到下雨,总会勾出一连串湿漉漉、沉甸甸的迷惘。它是湿的,是冷的,是朦胧的,是黏稠的。是点点滴滴砸在心上,不痛,但会砸出小小沟壑的。
都市男女,谁又不是拨开丝丝缕缕的回忆,穿过点点滴滴的沟壑,在一遍遍大雨和晴空的交错中,慢慢向前走的呢?
倘若把人看作是一个客观的生命体,那他永恒的生命力便是时间。时间里写着回忆,回忆里承载着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我们对生活的丧失促使我们想要沉沦,但我们对时间的恐惧,又促使我们挣扎着向上游。生命的力量是可以在被大雨摧毁的城市里重建,是即使没有巨轮,也能在悲情的海洋里游泳,抵达彼岸,重获新生。
大雨过后,城市的味道总会比以往更加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