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战神之子

千程清醒的时候是清晨，窗户开着，窗外鸟语花香，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微风吹动着窗纱在轻轻晃动。她的视线在定睛望了半晌之后才成功聚焦，只见一缕浅浅的阳光落在床帐上，落下零散的光斑，而这光斑，则刚好落在那黑不溜秋的黑牡丹身上。千程扭了扭脖子，感觉浑身已经睡得麻木，她把双臂伸出被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候蜷成一团的黑牡丹被这动静惊醒了。

时间还很早，整个寝宫都是安静的，隔着床帐她还能看到扬羽就坐在床榻边，一只手托着额头，仿佛熬过通宵之后在打一小盹儿。黑牡丹的猫耳朵一抖，尾巴立了起来，满脸惊喜，立马脱口而出：“君上，您醒啦！”

“起来……”

千程感觉喉咙干涩，只能发出很模糊的声音，再加上黑牡丹整个一只肥猫都压在了她的胸口上，令她发声更困难。正说着，扬羽撩开床帐，递来一杯温水，顺手撵走了压她身上的黑牡丹。

“大长老就在殿外，牡丹，速速去请来瞧瞧。”

“得呢！”黑牡丹伸长猫爪伸了个懒腰，咕噜滚下了床，奔着殿外跑去，很快，大长老便跟着她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平安脉，然后拱手道：“君上，扬羽星君，放心，醒了，就已经无碍了。”

“醒了就好了？”扬羽表示有些不放心，接着说道，“她都躺好几天了，当真？”

大长老笑道，“当真！君上一身仙骨未褪，仙根也未斩，这生产虽然是难了点儿苦了点儿，但还不至于伤她根骨。所以，星君尽管放心吧！”说着，大长老回头微笑着向千程又拱了拱手，道，“君上，您这还在月子里，多多卧床休息，想吃什么尽管指使牡丹她们这群猫儿去折腾，小公主那头也请放心，有宫里的乳娘和丫头们照顾……”

“小公主？”

千程心里一正嘀咕，不过，没来得及说话，扬羽便开口道，“来，喝点水，我已经让猫儿们去端点心了。”

“我睡了多久？”喝了一大口水，喉咙里那种干涩的感觉才减弱了些许，她这才开口问道。

“好几日了，长老们连眼都不敢合，还好你醒了，”扬羽放下茶杯，拉了千程的胳膊，把袖子一层层卷起来——她这才发现，真的，才几日而已，自己瘦了好多，完全不像当初那么矫健的模样了。

“这才几日，你就已经瘦得不成样，我真担心你再这样睡着不醒，我还能不能留住你。”他把千程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脑袋低垂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醒了就好，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千程安静地缩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的侧脸，问道：“梦曦呢？”

听罢，扬羽微微一怔，低头望着她表示有些疑惑。

“三途河的小河神给我送来了一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令我记起了一些事情，”她解释道，“我记得，你给孩子取过名字，叫梦曦。”

“不是我，”扬羽笑道，“梦曦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千程自然是记不起自己何时起的，不过想也想得到，起这名字的人估计是作为宿主的桐儿，而不是她本人。一想到这里，她又记起了那日三途河上，扬羽倒挂这半个身子来拉她的情景。

“那日在三途河上，是谁把你推下去的？”

她问。

世人都只当扬羽是为了救妻儿从三途河纵身跳下的，无人知道当时他已经拉住了妻子，却被人推下了三途河。

“这我真不知。”扬羽摇头。

“桐儿不是难产死的，”千程解释道，“我记起当时司命来找到了稳婆，并从册子上将桐儿的名字划掉了，能够命令司命这样做的人，只有天君，他的目标是明皇，所以一直想凑齐我的灵识。”

“那稳婆为何要帮助司命？”扬羽又说，“除非那个稳婆也不是凡人，也是奔着桐儿身上的碎片去的。”

“你这么说来，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千程回头说道，“先知。”

先知是超越了三界的神祗、制定三界运行法则的人，然而先知却在朱砂元君堕天成为千程之后，也选择了下凡。而后，但凡是千程的灵识碎片出现的地方，先知总会出现。

“你觉得，推你的那个人，会是星月吗？”

“他是鬼使，赤鬼中的鬼使，”扬羽说道，“他要杀个凡人谈何容易，还用得着背后推我？”

“那还会是谁呢？”千程揉揉脑袋，想不出答案来，“还有，为什么，司命说战神之子对三界有威胁之类的话？父王也曾是战神，那我哥和我弟不也安然无恙？”

扬羽的眼帘在微微颤抖，这话他听明白了，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给千程解释原因。

“好了，我让人去把梦曦抱过来给你瞧瞧吧，”他说道，“你还没见过女儿呢！”

“好啊！”千程的思路一断，顿时来了兴趣，就连声音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奶娘前来回话了：“回陛下，公主还睡着，小的这就过去候着，等公主一醒，就带过来给娘娘瞧瞧。”

说完话，奶娘快步离开了。听得出来，皇后这一醒，他们都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们的陛下可没少发脾气。

千程低头偷偷地笑了，都说扬羽当初以脾气爆闻名，多年过去了，他的性子也变了很多，但想不到偶尔还是要爆发一下，看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后来他是怎么变得平和的？伽罗说他下凡之后性子就变了，在年复一年的时间长河中追逐千程的重生。伽罗每一次见到他，他总是会和上一次不一样。千程就问伽罗，哪一点不一样？伽罗只笑笑，没有回答。

奶娘将公主抱来之后，太后和贵妃也来了，二人劝说扬羽应该去休息了，千程也点头觉得他应该去休息了。交代一番之后，扬羽才终于起身离开了皇后寝宫。

寝宫外，地界的长老们和明华宫的侍卫围了好几圈，就连天宫也派了人来，一个个都绷紧神经跟在紫烟的身后。扬羽环视一周之后，遣散了众人，并向地界长老们道了谢，最后才缓缓向紫烟走来。

“师父还没有解禁？”他问。

紫烟微微点头，道，“我已经让苍炎去向师父禀告了，在昆仑之巅禁地他也收不到我们的信息。”

“大哥，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扬羽说着，看了一眼紫烟身后的天兵天将。紫烟立刻会意，便下令遣散了，才回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芊芊在昏睡的时候，在梦境里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将她散落在地狱里的记忆碎片捡了回来，并交还给她。”

紫烟没有开口提问，只注视着扬羽，等他接着说。

“她说这个人自称是三途河的河神，但是，她一直都觉得……”

“需要我把他带走吗？”未等他说完，紫烟问道。

“觉得这个人是沧浪。”

“那将他送去师父那儿吧。”

“大哥！”

“照顾好你自己，”紫烟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战神之子，对战神而言，往往是催命符。”

扬羽低下了头，好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沧浪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兄弟。”

“走了。”

紫烟终于露出淡淡的一笑，和从前的笑容很相似，但是又不一样。扬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和一袭黑衣，再回想他说的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或者说，他心里的那种担忧终于放下。

他何尝不知战神之子是战神的催命符，但是，现在他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当奶娘将梦曦抱来的时候，望着女儿红彤彤的小脸，软糯的憨笑，他更是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战神之子，若真是自己的催命符，那就让一切灾难尽管冲他来吧。

由于千程生产，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梦曦满月的那天，琴昭又来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天君这次命琴昭来问的，不是寻那天界战神龙筝殿下的问题，而是关于紫烟的问题。

“呵，”千程无奈地笑，“我就知道，他身上的瘴气连我的眼睛都瞒不过，又怎么瞒得过天君？”

“天君看着你呢，”琴昭倒是不那么客气，自顾自地洗茶，泡茶，然后端着皇家的茶便喝了起来，“他老人家只是想问你，既然你可以救得了扬羽的贵妃，那能否用同样的方法去帮紫烟？要知道一个星君黑化的结果，可比凡人严重多了。”

“那他怎么不说要救一个星君，也比救一个凡人困难多了？紫烟是我大师兄，我要救得了他，我会不救吗？”千程反驳道，“我是地君，我是镇得住这瘴气，但不代表我能镇得住所有的瘴气。你只知道赤鬼王是被我打败的，却忘了为此我也丢了半条命！而你们呢？天君他老人家呢？不过就在天上高高看着，看着而已，什么也不做！现在知道问我怎么办了？那我实话告诉你，瘴气若超过我的承受能力，我同样也会被黑化！估摸着，天君更不愿意看到我被黑化吧！”

无论有没有明皇，千程都比紫烟强过太多，论黑化的厉害与否，就算是当年彻底黑化的蓝幽亭也未必能赢过她。

琴昭听明白了，她没有回答只是因为她在思考，应该怎么去回复天君。

“琴昭上神，就请回复天君说，地君镇不住紫烟身上的瘴气，天君必知其轻重。”扬羽开口了，恭敬地向琴昭一鞠躬，然后话题一绕，“只是，芊芊去往地狱之门查看后，她有一事不明。”

“何事？”琴昭问罢，回头看着我。

千程喝了一口茶，回答，“地狱之门完好，我的封印也完好，那这些游荡在人间的瘴气是从哪里来的？当初紫烟遭到侵蚀，说是因为他身为上仙的原因，即使他呆在天界也阻挡不了黑化的进程。而且现在看来，瘴气吞噬一切的本领越来越强，甚至已经延伸到凡人的身上。”

这时候，她顿了顿，抬头看看琴昭，后者手里端着千程刚给她斟的茶，却久久没有喝，仿佛已经陷入了沉思。

“我有种感觉，这些瘴气，是奔着我来的。”

她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立在一旁的扬羽似乎在微微抖动，琴昭手里的茶杯也在抖动，茶水沾湿了她的手。

“何以见得？”琴昭又问。

千程摇头，她也不知道原因，这只是猜测而已。

“我也这样猜过，”一旁的扬羽开口了，“因为，芊芊是除了赤鬼以外，距离地狱最近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抗衡天界战神的人。现在重生的战神还没有出现，一旦她黑化了，三界之内，无人能敌。”

琴昭“啪”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茶水溅了出来，“这件事情你们为什么不禀告天君呢？”

“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千程冷笑道，“连我都不知道这些瘴气啊黑雾的从何而来，难道高高在上的他又能搞清楚？我可不想担个造谣生事的罪名。”

“好吧，这交给我去查。”琴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己伸手拿了茶壶，给她自己倒了半杯茶，一饮而尽，“你先休息，多陪陪你的小公主，这件事情由我出面会比你和扬羽来得方便。”

这出乎千程的意料。“你？帮我？”千程笑了，“天界的上神屈尊来帮我这个地君办事儿？闻所未闻。”

琴昭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

“我帮的不是你，而是伽罗，”话锋一转，琴昭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朱砂元君，就算你堕天成了地君，你依然是他座下弟子，他对你们六个真是包容之至，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