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个人的夜

                    ——读《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有感

关于迟子建，说不上陌生，也谈不上熟悉，这个略显男性化的名字也仅是从脑海一闪而过，直到阅读了她的小说作品——《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我一向觉得，一部优秀的小说，不仅要吸引人，更要打动人。显然，《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做到了这一点。

忆起这部作品，总是怀着淡淡的忧愁。很喜欢开篇第一句话：“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没有故作煽情的铺垫，如山间溪流般自然地点明哀伤，却奠定了全文清冷静默的基调。

01

我们可以将全文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以一个死亡事件展开。第一部分讲到小说中的“我”的丈夫——魔术师，被骑着旧摩托车的赶夜路的菜农撞死了。“我”对丈夫的感情无疑是很深的，但直到第一部分结束，“我”都没有流泪，丈夫是个魔术师，“我”站在他的尸体旁问道：“你能把自己变活吗？”——当然不能。“我”总是忆起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光：我们相约要去三山湖，去那个有着名叫“红泥浆”的温泉之地，据说那里的红泥浆敷在身上有奇效。

于是，“我”出门旅行了，想去三山湖，想收集些鬼故事和民歌，希冀着能见到一位巫师，再与我的魔术师见上一面。

02

由此，开启了作品的第二部分。“我”乘坐列车出门远行，列车却被山泥倾困，被迫停在了一个叫乌塘的地方.

乌塘是煤炭的产地，也是个肮脏的地方：天空好像一件洗不干净的衣服，茶馆里有着厚厚的油渍。乌塘还是一个危险的地方，矿难不断，男人们每天出门上班之前总要看自己的老婆孩子一眼，保不齐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在乌塘，朝你迎面走来的女人都有可能是寡妇。由于矿工这种高危职业的“利润”很大，不少女人“慕名而来”，成为“嫁死”女，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名词，这些女人并非真心想和矿工们过一辈子。她们在婚前上好节育环，为丈夫买好保险，等丈夫井下遇难，她们好领钱走人，每天看到丈夫回来，她们就唉声叹气，饭也不做。

“我”在这乌塘游走，住宿在周二嫂家，在集市上收集史三婆的故事，听陈绍纯悲戚的民歌，还认识了一个女人——蒋百嫂。这个女人在乌塘简直无人不知，她丈夫蒋百在一次矿难中“失踪”了，从此，她每天买醉，夜里带男人回家，乌塘上的人都称她“疯疯癫癫”，也怪她不如蒋百的狗忠诚，这狗日复一日地等主人回家。

03

在一个夜晚，“我”按耐不住，找蒋百嫂聊天，聊聊自己的苦痛，蒋百嫂醉了，“我”用她的钥匙打开那间透着香味的房子，在冰柜里发现了蒋百——蒋百以极其没有尊严的方式被安置在冰柜里。

原来，开采矿产的人大多是高官的亲戚，只要矿难死的人不超过十个，就不需要上报，官员也不会受到处罚，蒋百正是那第十个。于是，他便见不得天日，而蒋百嫂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为丈夫发丧，即使得到了巨额金钱，她心灵的伤口却是无法愈合，她恐惧，她内疚，她用酒精和肉欲麻痹自己。

知道这一切的“我”，震惊之余却也无法在乌塘待下去了。

04

文章的第三部分，“我”到了三山湖，用红泥覆盖“我”的脸庞，却仍旧无法缓解我的“悲伤”，“我”碰见了靠魔术和卖火山石讨生活的父与子。

小孩叫云领，他的母亲是个理发师，被客人的狗咬了，舍不得钱打狂犬疫苗，得狂犬病死了，父亲为人放火焰，炸掉了自己的一只手臂。云领在七月十五的鬼节总会为自己的母亲放河灯。

在“我”的请求下，云领带上了我，来到了一个名为清流的小溪。

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在清流，“我”终于明白，逝者如斯，即使“我”听再多陈绍纯的民歌，收集再多史三婆的鬼故事，也不能再见到魔术师，倒不如放下执念，点一盏河灯，让魔术师安眠。

“我”在河灯上洒下了珍藏着的，魔术师的胡须。结尾时讲到，从匣子中飞出一只蓝蝴蝶，落在“我”的手上，就像给“我”戴了一枚戒指。很显然，结尾运用了浪漫的笔法，揭示了“我”已从痛苦中解脱。

05

依我看来，这篇小说虽然悲伤，却不失为一个自我修复的故事。

文中的人都是小人物，即所谓的底层人民，不管是菜农，修鞋匠，豆腐佬，甚至是被迫在夜总会表演的魔术师。他们都有着沉重的负担。

作者迟子建曾经讲过，“那些卑微的小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是多么不容易。”在迟子建看来，作品要有皱纹，要有担当，自身的痛与作品人物的痛相糅合，很佩服她的勇气。

迟子建在写作《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前，她的丈夫也是因车祸去世，在一次采访中她这么说道：“我在承受痛苦的那段时间，中国频频发生矿难。看着电视上矿工妻子们悲伤的脸，体会咀嚼她们的痛苦。我从中得出，我经历的灾难是命运的，而她们经历的灾难，人为的成份更多，是更大的不幸。我曾去煤矿采访过，了解那里的生活，因此写作的时候，没有‘痛’的感受。”作者是以自己的切身之痛的总结，写下这部作品。在她的笔下，艳俗的牡丹画和撞死魔术师的旧摩托都成了杀手，生命何其脆弱。

她为我们诠释了痛的表达，有如矿工妻子蒋百嫂那样惨烈的，撕心裂肺的痛，也有像魔术师的妻子般忧伤的，带着缠绵回忆的痛。她让我们明白，个人的痛苦在众生的痛苦面前，是多么的轻。

06

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怎样的夜晚？有痛苦与不幸的，不止一人。我们要学会从痛苦中解脱，用时间淡化，让岁月来冲刷，不幸的日子总会过去，让自己变小。当我们放眼看世界时，自己的不幸便随之缩小了。就如文中的“我”，带着一个小圆圈走入大圆圈，黑夜反倒让她的心明亮起来。

夜晚总会存在，也终会过去，当你正身处夜晚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夜晚，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这夜晚下，坚持，总会过去。

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