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父亲和我说,儿啊,台风要来,我整整一夜未睡,怕海里的海产品受影响。
我没有安慰他,而是说,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最后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出现,我们才能坦然面对。
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开导父亲,从来都是父亲开导我。
父爱,是一个严肃的话题,父亲,更是一个严肃的词,所以我每每拒绝去写。
一来,我怕写不好;二来,越是爱的人,越想小心翼翼的收藏,珍惜,独享。
说到父亲与我,是永远写不完的,无论多少时间和笔墨。
儿时,家境贫寒,父亲却还是会每每带我上街,买漂亮的耳环,夸张的钻石戒指,当然都是小孩的玩意。
记忆中最开心的事,就是父亲每次出差回来,给我带的各种礼物,玉坠子,手表,在当时,都算得上奢侈品。
长大一点,我们搬离了老家,可是家乡的小伙伴和友好的邻里乡亲都是我的牵挂,所以,一得空,我就会骑着小电动往那跑。
每次天一黑,父亲总是准时出现在村里的街口,等着我,带我回家。
我的小电动在前面骑,父亲的摩托在后面骑,父亲骑得很慢很慢,跟着前面的我。
再后来,我依旧骑着小电动,父亲开着车,不变的是,依旧一前一后,父亲的车还是开得很慢,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初中起,我便去到了离家甚远的学校读书,住宿在那里,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空隙留校的礼拜天,父亲总不让我自己出去,我想去买书,逛街买衣服,都是父亲接我出去。在当时,父亲还只有摩托车,不管雨多大,太阳多晒,他都能赶来。
我们一起手牵手逛街,父亲帮我挑衣服,买零食,那是一段值得收藏的时光。
父亲总不让我与外界多接触,有一次开同学会,天还没黑,他就来接我回家,我有点生气,因为真正的同学会才刚刚开始,那时候的我已经读大学了。可是父亲还是对我严格至极,所以那次我不情愿的上了车,坐在后面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父亲不安的时不时回头看我,我一直看着窗外。
父亲说,我带你去超市,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
我说不要。
他又说,那我们去给你弟买乌龟,你不是最疼你弟,你弟想买乌龟,刚好去给他买一只。
我想了想,就说好,去到超市,父亲说,走,去给你买衣服。我说不是给弟弟买乌龟吗?父亲说先给你买衣服。
我走到娃娃区,看见一只很可爱的米奇,像小孩子一样指了指它,说想买那个。父亲开心极了,说,好,你想买什么都行。
回到车上我跟小孩子一样,把刚刚的不开心全忘了,抱着米奇,和父亲开心的聊着。
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很凶,我的小伙伴们也都是害怕父亲,觉得父亲看上去很凶。不过父亲确实不温柔,但对我,却总是小心翼翼,我一生气他就不安,或者害怕。母亲说过,你父亲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中考失利那次,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母亲说,你爷爷过世时,你父亲还小,所以也没有流泪,这次,没考上一中,也是母亲第一次见父亲哭。
父亲哭不是因为我没考上给他丢脸了,而是我没考上的那段日子,一直处于奔溃状态,自己躲在房间哭,父亲因为心疼我,所以也哭了。
后来他四处去求人,低头,但最终还是没能将我送进一中的大门。
我的三分之一辈子中,大多数时间是让父亲失望,未能给他很多炫耀自己女儿的资本,但是他总是一如既往的把我当成宝,小心翼翼的疼着。
大学,在更加遥远的城市,即将毕业的那年,是父亲第二次去到福州,我读书的城市看我。
第一次是送我去,第二次是想接我回来;可惜我没有听他的话,毅然决然的留在那。在我印象中,我是想留在那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最后,输的一败涂地的回来。
无论我想做什么事,父亲总是支持我,除了出国。我想读雅思,父亲让我读,尽管我只读到一半就回家了,学费也打水漂了;毕业后我想读研,一年的时间,父亲依旧养着我,让我到漳州追求第二个梦想,给我租房子,找老师;尽管我的第二个梦想也是碎了一地。
我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过了毕业后的第一年,可是父亲对于我,总是极尽宽容,我没有按他们想要的路走,他们还是在那等我,等我在外面闯累了,摔累了,他们始终在原地等我去走他们为我铺好的路。
记忆中,父亲和母亲都太累了,为了我。
第二次去福州,送走父亲后,我在出租车里
哭得一塌糊涂,父亲进动车站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来时,父亲和我说,我要去上海出差,路过这而已。因为我一直拒绝父亲大老远来看我,可是回去,父亲没有踏上去上海的路,我就知道,他就只是要来看看我,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看看我愿不愿意回去。
那时我租住在福州的东街口,市中心的一个酒店里,房租每月2500,不包水电。父亲走进出租屋的那一刻,我以为他肯定觉得贵,可是父亲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里空气这么差,能住人吗?因为那时的我很少开窗,自己独住,连窗都不敢打开,所以空气着实不好。
那天晚上,父亲把房间开在我租住的酒店的上一层,很大的房间,有两张床,我就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在另一张床上,没有回自己租住的地方,父亲深谈到很晚。
父亲说,儿啊,能不能回家,留在这,不住学校,他和母亲都很担心。我说雅思还没读完,现在走学费不是要浪费了。父亲说,浪费就浪费了,本来就是你想读让你多读点别的也好,可是也没打算让你出国,我跟你母亲都舍不得。我说那房子也不行,租一年了,押二付一,难道两个月房租也要白白送人,父亲说,那些没了就没了,回家吧。
我说了一切不想回家的理由,甚至想了一切借口,因为当时的我,就想留在那里,实现自己很多未完成的梦想。现在想来,着实幼稚,但能够勉强安慰自己的是,至少是因为梦想幼稚,虽然最终他们碎了一地。
那天晚上我跟父亲聊到很晚,加上酒店房间睡不惯,几乎没睡,隔天很早起来,打算带父亲去逛逛附近的乌山。我们天没亮就打的过去了,那天早上下着小雨,我们撑着伞漫步,我和父亲介绍许多古迹,看着早起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后来去有名的饭馆吃了早餐。之后回酒店休息,打算下午再去逛逛,父亲说想给母亲买点礼物,我说那我们下午去买衣服给母亲,不过那天行程匆匆,最终还是没买。
后来因为自己的坚持不下去,和其他一些原因,我终于选择回家,一个电话,我跟父亲说,我想回家了,这里什么事情都处理好了。父亲在电话那头,开心的说,赶紧回来,赶紧回来,省得我和你母亲终日记挂。回来后父亲一直劝说我去考教师,我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想法,固执的选择读研。在刚开始,我们是有争执的,父亲的心里几百个不愿意,却还是默默帮我打听好学校,专业,以及一切事宜。
我在漳州读研的日子,父亲也是每每上去看我,陪我去考研的大学食堂里吃饭,他说食堂里的饭很好吃,大锅饭就是好吃。父亲每次来,都是导航,他对漳州不熟极了,每晚回去,也是导航,我总是担忧,他一个人开车来回,便不愿让他多来,他总是不听我的劝,依旧时常漳州霞美两头跑。
考研成绩出来那一刻,我差了一科没过线,他没有怪我,没有怪我一年来给他带来的我所认为的负担,他没有一丝丝怪我。后来的教招,由于一年来考研的摧残,加之时间的缺少,毫无征兆的,我又失败了。
那一年,我迎接了无数的失败,每一次给家里来带的负担,父亲总是一笑而过,总是一句批评的话都舍不得,而是千方百计的安慰我,怕我不开心,怕我怎么样,再接下去,在我所有梦想都失败后,父亲又开始担忧起我今后的生活和工作,在我所有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为我操劳,为我而活,活得没有自我。
有一次清晨,我们因为一点小事争执,我早已忘记争执的原因,却清晰记得,那天早上,我不愿和父亲说话,他也着实被我气到了,也不愿和我说话,那天早上母亲不在,就留了面汤,嘱咐我跟父亲,面汤在锅里,要吃的话,把干熟的面条扔下去就行了。我由于赌气,面条不扔,就盛了一点汤,打算解决早餐。父亲见状,说,要下面条,这样怎么吃。我还是不理父亲,就盯着自己的碗看,父亲只能自己跑去厨房下面条,一边下一边没好气的说,不能只喝汤,过一会,就盛了一大碗面在我面前,把我的汤端走,然后自己也不愿和我说话,就默默走开了。在父亲走之前,我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泪水,怕它落下来,让父亲看见,等父亲进去房间,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全部落进那碗面里,夹杂着泪水,我吞掉了整碗面,因为我知道,那里面都是父亲对我的爱。
我和父亲经常因为一些事情而吵,结局都是他妥协,然后我自己在房间里哭得乱七八糟,我哭是因为,一来,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二来,我心疼父亲对我百般宠溺的爱;
我觉得作为一位父亲,他是委屈的,作为一位女儿,总是在索取。和父亲的矛盾,大都是因为他不让我出门,也不是不让我出门,对于我而言,一年出门五次都是多的了,性格而言,我其实喜欢呆家里,但是如果有很要好的朋友,叫我出去,我会出去一两趟,但父亲总不让我出去,他不愿我在离家稍远的地方,总是怕我受伤害,异常的想把我完完全全的保护起来。
所以每次我都很害怕和父亲开口要出门的事情,一旦开口,父亲也会毫不失望的给予我拒绝,所以每次总是不愉快的结束,到最后,总是父亲妥协,愿意让我出去,并给我许多钱带着。但是他还是会很担心,所以看见他担心的样子,我便不忍出门,所以我自己心里难受,就哭,父亲就越不安。有一次,我告诉他,你总是这样,从来不会心甘情愿让我出门,每次见你这样不放心,我再想出门都不忍心出去,可是这样我很累,我已经是大人了。或许父亲总是把我当小孩对待,总觉得我还没长大。
但是我打心底接受父亲对我异常的严格,因为我知道他太疼我了,怕我受到一点点点伤害。
教子,对于中国大多数家庭而言,都是宠爱大于严格,或者说之不尽。但对于我的家庭,我的父亲而言,一个字便能概括,就是“爱”。
父亲的爱让我一步步成长,让我懂得爱自己,懂得为人处世,懂得追求梦想,懂得经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