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又忘不了……》
文/颜克
有些人，生来注定就是还债的，我不知道多少轮回欠下的债，要我这样偿还……
真正认识田雨的时候十五岁，我上初中，他比我高一届。我永远记得那个夏天的那一场雷阵雨，放学扫完地我不想回家，就在教室写作业。突然下起雨来，我没有带伞，写完作业，天色已暗，我站在教室后门的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学校应该没有什么人了，除了门口的大爷可能还在。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跑到门口问看门的大爷借把伞，第二天再还给他，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向我走来，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高我们一届的才子——田雨。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认识他，很多女生暗恋他，但是，他没有女朋友，我们都知道。
“楚荷，走吧，路过你家，顺便把你捎回去！”他撑着伞，站在我的面前，伞上的雨滴不小心落在我的脸上，他用手轻轻地把我脸上的雨滴擦掉，然后不由分说，替我锁了教室的门拉起我就走进雨里！
咚咚嗒嗒的声音，不知道是雨滴滴在伞上的声音还是我的心跳声。此刻我的脸很红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想到，心目中的男生会这样走进我的生活里。虽然我知道他的家在我家东边的景园小区，茂市最贵的地段，但长这么大，我们从来没有交集，他家在乡下还有别墅，因为上学近他们才偶尔住这里，这些都是听说，他怎么认识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走？他怎么看见我站在教室后门？……走近点，傻丫头！他一把揽住我的腰，我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把伞使劲朝我倾斜，我看到他的左肩膀都湿了，我就没敢再动，他高大的身躯揽着小小的我，就这么走着！回家的路，那天格外短，到我家门口，他把我送到楼栋口转身就走了，我站在那看着他早已离去的身影，久久的发呆。
我知道，此刻家里肯定没有人。爱赌博喝酒的爸爸肯定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走了，爸爸也很少回家，我一个人就这样。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偶尔吃点儿残羹冷炙，打发着这寂寥的人生。从小都羡慕别人一家三口在一起，于我彷佛这些都是童话。我的家里只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那个时候我还在妈妈的怀抱里，爸爸站在他的旁边，妈妈嘴角泛着笑容，我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妈妈的影子也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淡，后来爸爸酗酒赌博打妈妈，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我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如果没有我，爸爸可以再生个男孩，也许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如果没有我，也许妈妈不会离家出走，如果没有我，奶奶不会一见我就一边骂扫帚星，一边数落爸爸。
那天晚上，雨一直下的很大，我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窗外，感受着田雨留在我身上的气息和温度。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没有过一个拥抱，没有温暖。从那天开始我的人生仿佛改写了的一样，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看到讨厌的奶奶也不再那么讨厌，仿佛理解她对儿子生活不幸的叹息，我尽量做好一切，只希望自己快点儿长大，可以离开这里，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田雨学长也成为了我心中的目标，但从那儿以后即使在校园里偶遇，他并没有和我有多余的交集，仿佛不认识一样。再回忆起那天好像是一场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又恢复平静，但一切又显得与众不同。
从那儿以后好好学习是我第一个目标，关注田雨学长也是我的一个目标。我甚至利用语文课代表的职务之便在他语文老师的作文本里偷偷留他的作文本，但也只有一次，怕他被老师骂，想还回去还是没舍得也没敢。他的字写的那么好，文笔也好的不像样子，那个作文本，现在我还珍藏着，他并不知道。我搜集一切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慢慢成为我心中的小秘密，甚至他哪天穿了白衬衫，哪天穿了格子衣，我都记得。他在篮球场上的英姿，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帅的不成样子，哪个明星都不能和他比，如果不是在茂城，如果是北京，一定有星探发现他，他一定可以成为明星！我默默地关注着田雨，远远的站在那里，他身边有太多的美女，而我像一只丑小鸭，只敢站在他的身后，远远的看着。
初中的后两年里，他没有再和我说过一次话，但是，远远的遇见他的时候，他会对我笑，我确定那是对我笑，那个笑容，如此迷人，我也报之以笑，我在心中暗许，希望再有机会让我们走在一起。从那以后，我格外喜欢下雨天，喜欢下雨天多带一把伞，也希望有一天可以为他撑一次伞。可惜初中的时光好像特别短暂，他上了我们贸城的重点高中。那也成为我奋斗的目标，我一定要和他一起上一个高中，一个大学，我要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希望有一天可以站在他的身边，认真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等我上高一的时候田雨学长已是高二，我发现他在我们学校的画室，他学了美术，为此我也赶快报美术班。每周的画画时光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三个年级都在一个画室画画，虽然老师教的不一样，但是一起画画的时间，或者偶然画室的相遇真的是最幸福的时光。学艺术的女生男生好像都比较放得开在画室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常常和他出双入对，为田雨准备这准备那，田雨有时候不要，就顺手丢给我，他也许知道学画画特别费钱，而我的家境，他是知道的。我们的爸爸都认识，他爸爸是优秀的企业家，可我的爸爸为什么就是一个酒鬼赌徒呢？！哎！如果我爸爸也像田雨爸爸一样，也许我早就可以自豪的站在田雨面前了！
私下里他们成为我们公认的情侣，但好像田雨并未公开承认过，当然，高中生是禁止谈恋爱的。虽然我也收到过很多青书，但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在我的眼里，任何人都比不上田雨，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田雨。他就那样冷冷的，对谁都一样。好像身体裹着一层冰，没有人可以太亲近，他也不会太亲近别人。但我知道我们不一样，因为他为我撑起过一把伞，甚至撑起了我的生活，他那样紧紧的抱过我，每次想到那个雨天的场景，我都会脸红身体发烫！有时候我们的课程重叠，或者他在画室加班画画，我喜欢坐在他的身后，坐在他右侧的位置，看着他的侧脸，我把那个印象刻在脑海里，我好好的学画画，为了能把他画出来！每次远远的看着他，就那样，边看边画画，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画室安静的只有笔在纸上沙沙的声音，有时候老师也会让他帮我们改画，谁让他画那么好呢，教我们也成了义务，有一次他拿着我的手教我怎么样打长直线，给我讲结构，那感觉就像他为我撑起伞的时候，他说什么我完全听不到，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所以我只能课后加班画画，问其他学长，每天努力的画都是为了有一天我能走近他，可以配得上他。
没想到高三的一场变故，改变了所有的一切，那一年他父亲得了不治之症，去了国内外很多地方检查，医生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也说不好还有多少日子。田雨帅气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忧愁，我也难过起来，真希望有病的是我不是他爸爸！
从那儿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去画室。他最后一次去画室他把他所有画画的东西都给了我，说你好好学习吧！那年高考他弃文从医选择了医学院，我知道，因为他的父亲。
第二年我考上了师范院校的美术系。那之后我们的交集就比较少了，因为不在一个城市上大学，我们只有书信来往，因为医学院的学习比较忙，这样的联系时断时续，我保留了我们的每一封书信，遥远的思念反而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慢慢听他说起我，才知道他一直都很在意我，看着我长大，默默的守护着我，他说我像是池塘里的睡莲，寂静开放，美的不自知。他说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多么想永远默默的守候着我，陪伴着我。我很意外，也许他还为我做了很多，我并不知道。对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得到的助学金，那么多，会不会是他？！我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不然我怕还不清！
我们都没有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但我认为现在的我们应该算是男女朋友。大学的时候我找一切机会去他的城市看望他。他一直不让我去，我说去博物馆学习，去看画展，最开始去他的学校，住在他们女同学的宿舍里。后来他医院实习，在医院旁租的房子。我毕业那年去找他，我的毕业作品展在他的城市巡展，画的就是他画画的一个侧面场景。我们一起去看艺术展，然后第一次走进属于他自己的小窝，虽然因为家庭变故，他不会有奢侈的生活，但是简单的小房子，格子的床单，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也在大学里去过男生宿舍，我们画室的男生宿舍简直就是猪窝。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男生的宿舍可以如此干净，如此整齐。这样租的单元楼的单间，却像我的家一样亲切。他为我找好了旅社，但我不要去，我说不要浪费钱，就住他那里！他也拿我没办法，我好开心，我们一起在楼下吃麻辣烫，冻酸奶，像情侣一样牵着手走在陌生的城市，虽然是陌生的城市，但有一种家的感觉！
那天晚上关了灯，窗帘还能透过城市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我们都没有睡意，我们平躺在他一米二的小床上，我觉得他快要掉床了，我转身把他往里抱了抱，他也侧过身，轻轻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低低的喘气声，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我把头埋在他高大的身躯里，但是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睡去。早上醒来，他已经不在屋里，桌子上是他买好的早点。放在保温杯里的热豆浆，还有包子，油条和一个茶叶蛋。旁边还有一张车票，有一个他隽秀的字体写的纸条。“楚荷，你回去吧，我今天要随老师出差，可能要好几天才回来。照顾好自己。”吃了早点，我收拾好他的小床就离开了。这样幸福的一晚做梦都是我没有想到的，有他，这样就够了，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等到我大学毕业，我就来找他，或者我们一起回家。
大学毕业院里有保研的名额，我问他我是要继续读书还是回来嫁给他。当时他没有回复，后来他跟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大意是，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让我继续上学，不要去找他。我再写信，他就没有回复。在最后决定上学还是工作的时刻，我不甘心，我要亲耳听到他说不爱我。我去他的城市找他，然后我看到在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姑娘，她跟我介绍，他说这是他的女朋友，大学同学小丽。 在我的面前，他们表现的很亲热的样子，像是多年的情侣，我顿时奔泪，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回去我的学校继续读研究生了。
那之后我的全身心都在学业上。也尝试过交往对象，可是都不是我想要的感觉。研究生的时候爸爸不在了，那一年奶奶也不在了，茂城没有我的什么牵挂了，研究生毕业我就去了更远的南方城市工作。直到有一次回老家同学聚会，说起田雨，我才知道他毕业就回来了我们的家乡。接手管理了父亲的企业，他的父亲也逐渐好转，现在已经基本和正常人一样，只是那几年因为不知名的病痛，他家的企业已经衰落的不像样子，现在才有所好转。我问老同学，他结婚了吗，是他的大学同学吗？老同学说你不知道呀，他结婚了，是副市长的女儿，家里有钱有权呀，就是长的有点丑了，都结婚好几年了，不过还没有孩子。
那一刻我才知道大学时候田宇为了让我上研究生说不爱我完全是在演戏。我好后悔，我怎么就那么单纯呢，没有想到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后来我就联系他的大学同学才知道大学时候她根本没有和小丽谈恋爱，都是为了我继续上学，为了我更好的发展。
临走之前，我约见田雨，才知道他这几年的近况，为了父亲，他拼命的学医，但为了挽救家族企业，他没有做医生，接了父亲班，现在企业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又开拓了新的业余，还做很多公益事业，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捐助贫困学生，也算是我们当地的青年才俊。他和妻子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是妻子很爱他，也很勤俭持家。其实家庭关系确实为他的企业帮了很大的忙，但更多的是靠他自己。
他向我说了他的难言之隐，他说这几年他们都看过很多医生，不知道是命运不公，还是什么，他的妻子不能生育，试管做了几次都不成功。父母急着抱孙子，他一直说因为应酬因为自己忙，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妻子的事，所以他也很痛苦。这事他也只和我说了，在茂城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我想这也许终于是我可以还债的机会了。后来回到茂城我才打听出来，当初我上大学的一大笔钱是他父亲捐助给我的，虽然也有捐助其他贫困大学生，但我的是最多的，五万元，够我大学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因为田雨，我才成为今天的自己。我找到他的妻子跟他说我愿意为他们代孕生一个孩子。他妻子很是意外，我跟他妻子讲了我们之间的故事，他很感动，问我要什么都可以，我说我什么都不要，我们一起去香港，做试管代孕，生了孩子你们再回来，以后我不会再回茂城，我们两不相见，我也不会见孩子。我让他妻子告诉他，他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我连恋爱都没有，怎么能生孩子呢？！后来看到我那么坚决，和他妻子的哀求，默许了。
在香港的一年代孕，她妻子一直在照顾我，他偶尔会来，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我多么希望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但老天不能让我们在一起，就让我的孩子陪着他吧！为了田雨，让我付出生命都可以，何况只是为他生一个孩子！那是幸福又痛苦的一年，孩子生了，一个漂亮健康的男婴，像他，八斤重，我说小名就叫“巴金”吧，纪念从妈妈身上掉下来的八斤肉！
巴金满月后他们就带着他回茂城了，我甚至都没有留一张巴金的照片，我怕我会忍不住。我也离开了，整理行李的时候我才看到他妻子留给我的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封信。我没有看信，也没有开卡，我把这些留给了50年后的巴金。
我也要开始我自己新的生活了，永别了田雨，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你，也忘不了……
2018.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