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大姐打架很厉害。一般小朋友根本不是对手。到家里来告状的大人络绎不绝。一天放学回家,发现父亲正在等她。父亲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提起她小小的身体,毫不犹豫的扔出屋外。大姐右胳膊粉碎性骨折,当场晕倒在地。这件事虽然过去多年,大姐仍然恨恨不已。
十八岁的二姐,喜欢村里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也喜欢她。两人秘密的交往着。但最后还是让父亲发现了。父亲指着二姐骂道,“死丫头,好大的胆子,想造反是不是?告诉你,除非你死了,我就管不着你了!”第二天二姐果然失了踪。我们找遍所有的地方,二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露过面。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母亲眼泪几乎流干了。父亲满不在乎地说,死了拉到,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黄昏,细雨蒙蒙。我们一家人正围桌吃饭。忽然闯进来几个陌生人。他们表情严肃,示意父亲跟他们走。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的盯着父亲。父亲挥手让我们走开。叫过母亲,走到一边,对母亲叮嘱着什么。母亲不住的点头,眼圈也红了。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我有一种感觉,父亲这一去很难再回来了。后来才知道父亲伙同他的狐朋狗友偷猪解馋,犯了盗窃罪被判入狱十二年。
家里的日子更加艰难了。大姐出嫁。两个哥哥辍学回家。为了生计,我们三兄弟做农活之余,弄来一些鸭子养着,增加一些收入。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我负责给他们送午饭。大哥摸着我的头,叹息说要是父亲在家就好了。他可算是一个有办法的人。最艰难的岁月,母亲独自去山里讨米。整整半个月才回家。挑了满满一担,有大米有红薯丝。我们一拥而上,恨不得把它们生吃掉。饥饿的滋味让我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吃。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老头,衣衫褴褛,牙齿发黄,夹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他自称是父亲的狱友。受父亲之托来看望我们。好菜好饭招待他。临走的时候,忽然翻脸,说他的公文包里面几百块钱不见了。肯定是我们偷了。那年月,几十块钱都了不得,何况几百块。我们也不客气,拉着他到派出所报案,半道上他找了一个机会逃走了。父亲出狱后理直气壮的告诉我们,那个人就是他叫来跟我们捣乱的,理由是他在牢里受罪,我们在家里快活享福不管他。
父亲出来以后,和我们在一起又生活了十几年,七十二岁去世,寿数不高也不能算低。母亲生前对我们讲过父亲,让我们不要记恨自己的父亲。父亲成为这样一个人,都是我们的祖父溺爱的结果。父亲上面有五个姐姐,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祖父在旧社会是烧酒的,家境殷实。父亲读过私塾,进过金学馆,写得一手好字。我把父亲遗像和母亲的分开,不让他靠近母亲,担心他欺负母亲。因为母亲这一生就是为父亲而改变。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的陪着母亲,安抚她悲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