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九月。我上高一了,人也突然长高了,常常抢妈妈的弯梁女车骑着玩,妈妈对我说:“你看来可以骑自行车上学了,得想办法给你买辆男车了。”
那个年代,一辆新飞鸽自行车要158元,是妈妈工资的两三倍,不是说买就能买的,我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骑上自行车。盼着吧!
一天妈妈下班,拿着一份报纸进来,对我说:“来来来,看看这个廣告。” 我接过报纸,看到一则骑缝广告:“天津第一塑料制品厂有奖徵求塑料产品商标启示。要求有政治意义,色彩鲜明…… 奖金150元……” 。妈妈笑着说:“商标好设计,但是要有政治意义挺难,你有什么好主意?” 吃完晚饭,我灵机一动,对妈妈说:“似乎可以用【东风】二字做商标名子,近来报纸上常说东风压倒西风,用东风二字做商标应该政治意义足够。” 妈妈又问我:“用什么图案表现这个内容好呢?” 我想了想接着说:“画个兰地球,再画个由东向西的红箭头 ……” 就差不多了吧!
妈妈早年毕业于北京艺专,专修工艺美术,设计产品商标是她的拿手好戏,接下来几天,妈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细细的狼毫笔,在小小的硬纸片上,仔仔细细地画出了商标图样: 蓝白相间的地球背景上,醒目的红色草体 [东风] 龙飞凤舞,沿着赤道的红色箭头由东向西横跨欧亚大陆。图案设计完成后立刻寄出,不久,就听说她喜中大奖。
几天之后妈妈取回了奖金150元,但光是这样还是买不到自行车!那个年代买新自行车是需要工业品购买证的。她还要另想办法。
大光明电影院右侧底商曾经是海关查抄物供应站(网络照片,仅供参考)
又一个周末,妈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我说:“快!快!带你去看一辆自行车!” 我们来到大光明电影院旁边的查抄物资供应站,看到一辆9成新,墨绿色的28“ 飞鸽自行车,标售价格140元。飞鸽牌自行车,是天津自行车厂的拳头产品,前身是民国时期的“中”字牌自行车,长期占据三北(东北、西北、华北)地区市场。车架坚固承压,电鍍明亮长新、漆膜坚韧持久。当时市面上只见过黑色的飞鸽牌自行车,从来没有见过墨绿色的飞鸽自行车。据说是海关查抄的出口走私处理品。不需要票证,颜色又新颖独特。大链盒,后衣架,旋转铃应有尽有。我自然喜出望外,妈妈也当机立断,即时付款提货。从此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车!
1960年代 28” 绿色飞鸽自行车(网络照片)
买完自行车,我和妈妈到家门口洛阳道上的小猫食堂(西歺厅)用剩下的十元奖金大吃了一歺干炸猪排(¥1.7/份),罐焖牛肉(¥1.9/份)西式大餐,庆祝妈妈给我的成人礼物— 一辆自行车。
我骑着它上高中,省时省力节约时间;我骑着它带着航模组的同学,去北郊韩家塾机场放飞模型飞机;大炼钢铁时,我骑着它,驮着小木箱去天津西货場捡废钢铁;饥荒年代,我骑着它去打另工,去霸县买鱼;当时竟有人出800元高价,要求我割爱。
后来我进厂学徒,它成了我风雨无阻的上班代步工具;我考上亱大学,它载着我按时准点上课;靠它,我不仅半工半读完成了大学本科学业,还完成了研究生学业。
说来有趣:我当工人时,把它停在车间一角,経常用油棉纱擦饰保养,它一直处于良好的技术状态;后来结婚生子,为了带儿子上下班,去托儿所,专门为它设计制作了一个可以轻松拆卸的附加单轮挎斗车。有绿色的车身,透明的顶盖,孩子在里面安全保暖,不惧风雨。这个挎斗车在以后的近二十年里服务了几代幼童,在徒弟和学生之中转手多次!
自行车的儿童挎斗车(网络照片)
直到八十年代末,这辆自行车还在为上天津大学的儿子服务,他没有那么光彩夺目了,但依然坚固可靠,放在教学楼前,宿舍旁边没有人多看一眼!它完成了所有的历史使命,和祖国一起留在我的心中。
作者吴西
曾刊载于2020年6月30日世界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