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避无可避

　　昨日晚一直到了深夜，林易才从跪着的姿势起来，他表情凝重，站起身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跪下，不过这次是朝着老班，老班知道他的意思，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眼已赤红，泪已干涸的年轻人。

　　“求...”林易还未说及，就被老班用手势止住。

　　“先回去吧，明日叫【立木者】来我这里领人。”老班说道。

　　所谓【立木者】，乃是专门为那些入行后的“异人”，做后事工作的组织，“木”本为墓，但此收尸之事本就过阴，再添墓字之阴气，未免不祥，故改墓为木。

　　像老班、张星辰、林易这类入了行的人，生死便不再有常人社会所能管辖，异能人士也不允许常人干涉，此举乃是为了保密，也是为了常人与异人都能够各自与自己的社会相安无事，故常人一旦涉足了异人境地，便在常人之户籍中消去了生死的资格，也就是目前常人社会所说的“失踪人口”。

　　老班之前之所以那般珍惜超市之工作，原因也与此相关，他那份工作便是所谓“中间人”介绍的，否则他便无名无户，更无常人社会的资历，是无法找到一份正常工作的，这其中老班几乎倾尽当年之佣金，还当了自己的宝器，才重新获得常人之身份，其代价之大不可谓不大。

　　林易呆滞了几秒，但随即也看出老班的心思，点了点头，站起身子，表情满是不痛快，一口口水吐在地上，随即摔门而去！

　　次日清晨，老班醒的尤其早，或者说，老班根本就未曾睡去，而没过多久，【立木者】也来了几人，他们身着灰色的斗篷，没过多久便将张星辰的身体带走了。

　　“大叔...”这夜，不安宁的还有小白露。

　　“吵到你了？”老班摸着白露蓬乱的头发问道。

　　一个立木者走来，拿出特殊的羽毛笔与一张协议，让老班签字，这是基本程序，毕竟立木者需有人证明自己做过什么，另外也需要老班遵守异人约定，不可以透露今晚的清理事宜，给常人群体。

　　老班差不多都熟门熟路，很快便签完，那立木者接过笔与纸，忽然在老班肩上轻拍两下，悄声说道：“大仙，恕卑职直言，大仙怕是已经惹上不该惹的事了...”

　　说完立木者便要告退，看上去，老班与他们的关系似乎也不浅，随即回应道：“放心吧，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立木者微笑点头，说道：“三日后，烦请前来【青隐阁】。”

　　老班摆了摆手说道：“那地方太丧气，你替我撞钟即可。”

　　所有立木者将灰色的斗篷盖上头，与张星辰的身体一同消失成了灰烟，那空气中还留下了那个立木者最后的话：“当心...”

　　老班走回屋子，心中正思虑着那立木着所说之话，他心中本也忐忑不安，此刻想着立木者所言，心中正暗暗后怕。

　　他昨日给张星辰看伤势时，其实隐隐判断出了一些端倪，那伤口的模样绝不是一个人，一招术便能轻易造成的，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样可怕的讯息，他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底。

　　“大叔...我见过烈云剑式，那是个很普通的剑法，不知道大叔你为什么要骗林易呢？”白露终于还是将自己内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她算是憋了许久。

　　“不误导他，他就会真去找这个人，找到绝路，就需要再烦请那些青隐阁的立木者来，你希望那样吗？”老班站在暗处，所说之话倒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大叔为什么不收他为徒，这样起码他还能活下来？”白露问道。

　　“白露啊，你看我这十几年来，为的是什么？难道代价还不够吗？”老班此时如同与那暗角处融为一体一般。

　　“也是，大叔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是，我还是希望大叔能够帮帮他。”白露嘟着嘴说道。

　　“帮乃是建立在自足的情况下，你看看我们，在常人的社会如同灶炉下的灰烬，而异人江湖早已前浪尽而后浪升了几个轮回，我们或许也就是那井底之蛙，昨日那简单的一剑招式，我竟是看不出是何所为，只能隐隐闻出伤者内身的焦臭。”老班愤恨的说道。

　　白露沉默了，应该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张星辰的突然逝去，让两人的世界观开始迅速的崩塌，原以为在这世间最起码自保无虞，原以为拜托了某个世界，或者是两个世界，就能隐居其中，这这才发现自己仍在熔炉中！只是自己过分乐观了。

　　“我还是打算去找找林易，希望他别做傻事。”白露说道。

　　“别去了，我们现在是管中窥豹，周围险局我们一概不知，你出去一旦犯险，我可能都救不了你。”老班制止到。

　　“可我...可我不想再看到身边有人死去了！”白露说着哽咽了起来，她蹲倒在地，不停的抽泣起来。

　　老班叹了口气，他的生活似乎正遇到彩虹，转眼又见暴风雨，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受折磨，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从前杀业过多，这因果上，业障不能轻易消除吧。

　　老班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轻轻拍着白露的背，希望能够让她好受一些。

　　“大叔，我们救了林易后，救归隐在常人的尘世吧，以后救再也不过问那里的事情了，好不好...”白露哀求的看着老班，那圆润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的气泡一般，显得楚楚可怜。

　　老班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事情干涉了，就回不了头了。

　　想起这十二年虽然浑浑噩噩，但生死的权力还掂在自己的手里，虽然每天为着鸡毛蒜皮的情绪之事，犯着愁，但是你过了某些风口浪尖之后，却又能看开，美美的、踏实的睡上一觉，当睡过了，就好像有些事情就翻篇了，虽然明天还会继续看到同样的事情在你的身上播放着，但你心中总是有着一股期盼，那股想到就觉得生命完整的期盼。

　　然而，这样的日子或许就要离老班而去了，那种心惊肉跳，每日紧绷着神经，把命交给陌生人的日子似乎又在靠近着老班，他看着此刻哽咽不止的白露，知道如果自己拒绝，这小狐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按着自己的意志去办，那时老班就更掌控不了局面了。

　　“我带你去，但去之前，先陪我见个人。”老班说道。

　　“好！”白露擦拭了眼泪，笑着说道。

　　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老班也算是看明白了，所以才应允，而此时两人坐着老班熟悉的公交车，往着熟悉的路线前进着，他那样子，像是要和某个老友告别，白露多嘴问了问老班是谁，老班只是笑着不语，但此时他的眼神正看着公交车窗口外的一处，那里正是一个奶茶店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