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前我对飓风Ian（易安）的赫赫威名完全无感。直到接到越来越多的朋友短信或电话询问，在朋友们的殷殷关切下我开始感觉到Ian的迫近，而他们是从新闻里得知这场预计9月28日在佛州西海岸登录的飓风很可能是当地从未经遭遇过的情形。

      我最初写下的标题是“百年一遇”，在我写的时候风眼已过我所居住的佛州东海岸，我一边写一边回复朋友们的关心。一位朋友告诉我从新闻里看到说是“500年一遇”，我从善如流做了修改，并回复说：“从此以后我们也可以说自己是经历过500年一遇飓风的佛州人了”。

      后来经查证，此话的出处是佛州州长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次飓风引发了500年一遇的洪水，它的影响及造成的破坏是历史性的。百年一遇也好，五百年一遇也罢，都是为了说明在天气预报飓风登陆有如“狼来了“的佛州，这一次是真的”狼来了“，Ian在登陆时是4级飓风，155英里的时速与最高级别的5级只差毫厘。

        一年的时间让我们放松了对飓风的警惕

      每一个搬来佛罗里达的人在之前应该对飓风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至少知道这里每年都有飓风季节。

      去年的7月初，我们开车驶入佛罗里达后收到的第一条欢迎短信就是告知我们飓风Elsa登陆佛州，当时就有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怎么我们刚刚经历了西雅图有气象记录以来从未有过的高温欢送，就又要经历佛州这么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吗？

      不过，除了下雨，Elsa在佛州并未掀起多少浪花儿就一路北上了，后来听说造成了纽约市的水灾。心有余悸的我们在之后与每一个遇到的本地人交谈时，最喜欢询问的问题就是：这里经常有飓风吗？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我们抵达的当天，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我们从网上相中的一个房子，虽然最后没能买到这个房子，但就是这个房子让我们第一次见识了在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的shutter一一一种貌似铝合金材质的用来保护门窗的防风板。

      有的shutter平时放在车库里，必要时再自己或请人安装到门窗上。有的已安装在门窗上，平时像窗帘一样拉开到边上，飓风来临时合上即可。而这个房子的shutter是更为高大上的第三种情况，它是电动控制的，只需轻轻动动小手指按一个开关就可以让shutter上下开合，想必是因为客厅是两层挑高的，二楼房间较多，如果手动安装甚至只是手动开合都太麻烦，索性一步到位。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停电了怎么办？好说，房子里配有自己的发电机。很显然这是一个信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房主。 

      而我们后来买的房子在这一点上就相形见绌了，属于最初级阶段的第一种情况：Shutter们静静地躺在车库一侧的储物架上，而且是最高的一层，当真是束之高阁。卖家说只需飓风来临时请人装上即可。我当时还特意问了问她：一年中一般需要装几次？她回答说，她在这个房子里住了17年，只装过一次。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朋友的回答，他常常一年也装不了一次，可他也有邻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装上，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很多时候取决于心大还是心小。毋庸置疑，我们这个房子的卖家就是一个比较心大的。

      不只一个人告诉我们，墨尔本这个城市的上空有一个特别的气流层，飓风到了此处后要么向北要么向南，所以本地有气象记录以来从未发生过二级以上飓风，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叫热带风暴，这也是肯尼迪航天中心会选址在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我这才知道原来飓风也是有级别的，级别不够就只能叫tropical storm(热带风暴)，还有它的级别是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调整和变化的，有很多时候它在海上形成的时候是飓风，但登陆后就降级成热带风暴了；也有些时候，它最初是风暴，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壮大升级成飓风。

      百闻不如亲见。一年多来，经历了数次媒体预报的飓风，皆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下场暴雨，几乎没什么影响，久而久之我们对飓风的警惕之心也就渐渐松懈了。

      而这一次，似乎非同寻常，各大媒体提前几天就开始不间断地报道Ian的走势，连几千英里外自称平时不关心新闻的朋友都开始询问我们是否安好，让我们突然觉得应该有所行动。   

                飓风未至，粮草先行

      每当这样的危急时刻，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囤积粮草，我们也不例外。

      上周六，在州长宣布全州67个县（一天前这个数字还是24个）进入紧急状态后，我们去Costco加油兼购物。第一次看到Costco的加油站有那么多车排队加油，每一条线都有七八辆车在等待，显然跟即将到来的Ian有关。

      还没等进入Costco，就在大门口看到工作人员拿了个牌子说水已售罄。瓶装矿泉水的确是在我的购物清单上的，不过是例行补货，没想到被先下手为强了，不过这一次厕纸没有得到等同的待遇。其他商品倒是啥也不缺，水没买到，我们却顺手拿了不少零食进购物车，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在意平时斤斤计较的卡路里呢。 没买到水我们倒也没太放心上，不就两天左右嘛，大不了还可以烧水喝。

      就在大家趁着周末广积粮的时候，还在大洋中酝酿的Ian也丝毫没闲着，于上周日一夜之间已经摇身一变从热带风暴升级为一级飓风，并很可能升级成四级飓风，在袭击古巴后直扑佛罗里达西南海岸，30多万人在周一被要求强制撤离。

      尽管我们所居之处位于佛州的东海岸，且在预测的Ian在西海岸登陆后穿越佛州的路径外侧，周一牛仔照常去上学，牛仔爸爸按预约去看医生，但平静的表面下还是开始有了一点点不同寻常。

      途经 Walmart时又进去买水，发现瓶装矿泉水也卖完了，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买到水不能心安一般，我们又去了一家超市，心满意足地搬了两箱回家。

          Shutter装还是不装？这是个烧脑的问题

      9月26日，周二下午，接到学区的邮件，因为Ian的到来，学校周三、周四要关闭了。在西雅图时，牛仔总盼着下雪学校放假，来到佛州后，下雪放假是指望不上了，他开始盼放飓风假，Ian终于让他梦想成真。

      从收到学区关闭学校的通知后，我开始纠结一个问题：要不要请人把那些在车库里赋闲多年的shutter装到门窗上呢？想来有不少如我一般的新住民都有这样的纠结，有人在墨尔本的华人群里请教这个问题。过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比这阵仗大的多的墨村人都见过很多次了，好几次都直冲着我们这边来的”；“是呀，我们还跑了两次，结果啥事儿都没有，现在已经淡定多了”；“我这附近大家都很淡定，没人忙乎这事儿”；“咱村还用装shutter？我都没把这飓风当回事，咱这儿不就是刮个风下个雨么，咋还用装shutter啊？”还有人抱怨最讨厌装shutter了，每次装的时候累个半死，拆的时候又累个半死，更气人的是之前装过几次，装了之后飓风又没来。

      我和牛仔爸爸在小区里转悠，想看看邻居们的反应如何再做定夺，如果能当面请教一番更好。左边邻居的房子已经装上了，右边的和对面的两家都没有。遇到第一个邻居在车库里干活，他家也装上了，他认为很有必要。继续往前走，遇到的第二个邻居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不过他正在做一件事，用水泵把泳池里的水抽出来一部分，说是为了防止风大的时候把泳池里的水扑打到房子上。听说我们去年才搬来，他一连说了几个“don’t worry”，还开玩笑说：”Enjoy your first hurricane party!”

      他轻松的情绪感染了我们，把我们刚刚升起的装shutter的念头又打退了。回到家后，我给居住在我们外侧岛上的一位朋友发去短信，询问她的建议。一般说来在飓风到来的时候，住在岛上会有更大的影响。曾听她说，居住岛上的50年间他们撤退过两次，回到家发现也没什么事儿，不过家中的小朋友对这样的撤退经历总是表现得很兴奋。她告诉我这次飓风是从西海岸登陆，到我们这边的时候风速就会减低，所以应该不需要装防风板。

      晚饭后，我们主动提出带牛仔去超市买些他喜欢吃但平时因热量高限制他吃的食物，算是飓风天的特别安慰，其实主要想去观察一下Ian登陆前大家的反应。一切如常，已经关门的商店未作任何保护，透过玻璃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摆设，超市里不管是店员还是顾客都很平静，货架上又堆满了矿泉水，我特意问了问店员周三还开不开门，他回答说还是照常开门。所见所闻都让我们心里的踏实感又增加了几分。

        Ian不按预测出牌改道途经墨尔本上空                                                                                                           

      一般说来，大人物出场前总是有不小的排场，没想到飓风也是。

      周三（9月28日）早上一起床，就发现外面刮起了大风，雨也很大，泳池里的水上涨得很快，我一度有点担心泳池里的水会溢出来。

      群里的本地朋友不时在分享自己家的情况，好几个人说自己院子里的木瓜树被风吹倒了，“还没登陆呢，这风就这么大!”也有朋友潇洒地开着车顶风冒雨地在外面参观豪宅小区，平时这些非请勿入的小区在飓风到来前都打开了大门，估计是怕停电后无法打开吧。还有住在海边的朋友分享图片，在我们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地等待Ian的时候，海滩上依然还有人在跑步、冲浪。

      不过，随着下午3点Ian在佛州西海岸登陆，越来越多宛如电影《后天》中惊悚的画面传来，群里的情绪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新闻报道说，Ian的发展势头超过预期，超过250万人接受了强制撤离，Ian登陆时155英里的时速已经接近最高的五级，被称为Monster Hurricane，将在佛罗里达掀起毁灭性风暴潮、风势和洪灾。尽管登陆数小时后减弱成3级，但夹带的强风、暴雨和风暴潮造成西海岸很多城市严重淹水，很多来不及撤离的人被困家中，还有民宅门窗被洪水冲破。除了佛州部署的7000名国民警卫队外，各州都派了应急人员等待在南卡州，等风暴过后支援佛州的救援工作。

      更令墨村人沮丧的是， 预测Ian穿越佛州的路径渐渐向南偏移，把墨尔本从它的势力范围外侧纳入了它的势力范围内，超市纷纷在午后关门了，学区再次发来邮件给众人又补了一刀，原本悬而未决周五是否上课此时也有了决定：继续关门。种种迹象表明形势似乎比预计的要严重。

      群里有朋友说邻居下午开始装shutter了，还有朋友分享邻居的经验：白天在睡觉，因为晚上不能睡，Ian的风眼到达墨尔本是在半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建议大家也白天休息好，养精蓄锐。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入夜后不时有朋友在说自己的小区停电了，紧张的情绪进一步蔓延开来：为什么从西海岸登陆也要来我们这里扫一下呀！偏偏这次连shutter 都没有装！

      直到周四的凌晨一两点钟，群里仍有朋友难以入眠，有朋友说就把这个晚上当大年三十了，守着它，不睡了。

      这一夜，我睡得也很晚，入睡时已经是周四（9月29日）凌晨两点，我特意把手电筒放在床头。

      那些习以为常的最普通的日子都是生命中的小确幸

      一向觉少眠浅的我居然睡得不错，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周四早上7点10分了，比平时晚了些。先看了看家里并未停电，意外地发现外面风停雨住了(之前的天气预报说周四又是一天狂风骤雨），打开门一看，外面没有积水，只是草坪上有不少小树枝和落叶，我放在后院廊下的花盆依然还在原地，纹丝未动。心里有些疑惑：这风眼倒是来了没来？

      赶紧上网上看了看，发现风眼没有按最初预测的那样经过我们西面的奥兰多以后即转往北上，而是穿过我们上空向东去了海上，把原本要倾倒在我们这里的大量雨水也一并带走洒在了海里。因为经过墨尔本时，已经降级成热带风暴，所以没有造成大的损害。

      群里一片欢腾，有人欣慰地说：“我家高高在上的木瓜还好好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觉得平静得太没意思了“；还有人即兴赋诗一首：”飓风易安势如虹，夹风携雨过佛州。天气预报吓煞人，虎头蛇尾无人忧。“

      虽然周四白天受正在远去的Ian的“蛇尾”影响，不时还有阵风，但天却渐渐放晴了，还不时有阳光乍现。有群友说因为孩子想吃西红柿炖牛肉去了超市，原计划周五再重开的超市纷纷又开门营业；还有朋友出去遛了狗，被冻得哆哆嗦嗦地回来，Ian让墨尔本一夜入秋。我们也在晚饭后出去散步，小区里的湖面水位涨高了很多，勤快些的邻居已经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Ian不曾来过。周五的阳光州重又恢复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与遭受重创的佛州西海岸相比，居住在东海岸的我们无疑是幸运的。他们所在的城市瞬间被大水漫灌，桥梁、道路尽毁，房屋没顶，但愿人平安，早日从飓风的影响中恢复过来，重新开始往常的生活，残酷的现实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像我们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才意识到健康最珍贵，突如其来的灾难仿佛是在提醒我们，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日子：碧海蓝天，阳光灿烂，送孩子坐上校车，去超市里买家人喜欢的菜，晚饭后去遛狗或散步，当它可能瞬间失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最是普通不过的日子其实每一天都是生命中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