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摊煎饼

煎饼好吃,摊煎饼不容易。我们小时候,摊煎饼是母亲们的活儿,她们坐在鏊子窝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有闺女的,还可以让闺女替一会儿,家里全是小子的,母亲就要受大累了。我朋友在家里排行老七,上面有六个哥哥,他娘摊上一天煎饼,没几天儿就吃完了。她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猜想多半是累死的。

摊煎饼需要先磨煎饼糊子,以前要用磨子来推。煎饼糊子磨出大半盆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支鏊子点火,等鏊子热了,要用油耷拉在鏊子上抹上油。看鏊子上冒起了油烟,滴一点水呲呲作响了,就可以摊煎饼了。先舀一勺面糊子倒在鏊子上,然后迅速拿煎饼耙子,把糊子按顺时针方向在鏊子上摊开。这是个技术活,要摊匀,否则这里厚那边薄,这边糊了,那边儿还熟不透,不好看,也不好吃。前两个煎饼一般是次品,鏊子热得不均匀,煎饼摊得不囫囵,再说,鏊子也脏,摊出的煎饼不干净,权当是打磨打磨鏊子。母亲会根据前两个煎饼的情况,在缺油的地方再打点儿油,还要把鏊子底下的火调一调,让温度不够的地方再升升温。一般摊五六个煎饼后,鏊子热匀了,油也热匀了,就渐入佳境,进入正常工作状态了。

摊煎饼是个技术活,刚学摊煎饼会手忙脚乱,但会者不难,熟能生巧。母亲摊起煎饼来,动作娴熟,有条不紊。耙了一圈下来,往中间一收,一个煎饼就成形了,剩下的煎饼糊子顺势一带,勾到鏊子左边的盆里,然后拿刮子迅速刮一圈,这样煎饼就更均匀了。这时,趁着煎饼还没熟,母亲迅速往鏊子底下添些柴禾,加加火势。不多会儿,热气升起来了,煎饼从周边慢慢翘起来,越翘越高,颜色也发生了变化。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母亲就把煎饼从鏊子上揭开,转一下,等一会儿,再转几下,煎饼一般就熟得比较透,熟得比较均匀了。然后,母亲用手捏着煎饼轻轻一带,煎饼就像一片大树叶子一样,轻轻落到右边的煎饼垫子里。不过,别急,这套动作还没有完成。鏊子上面有残留的糊子和煎饼屑,需要清理一下,有时还要再抹上一点油,防止煎饼粘在鏊子上。至此,这一个段落才完成,同时也为摊下一个煎饼做好了准备。

前面说的是摊煎饼,我们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摊煎饼。其实,根据制作方法不同,煎饼可以分为摊煎饼和滚煎饼。顾名思义,摊煎饼就是把煎饼糊子在鏊子上摊开,主要工具是煎饼耙子,煎饼糊子可以稀一点。滚煎饼则需要把煎饼糊子做稠一些,揉成面团,在鏊子上滚,面团与热鏊子接触,会粘上薄薄的一层,这一层熟了,就成了煎饼。

煎饼根据用料的不同,也有不同的称呼。比如用棒槌子面儿做原料,就叫棒槌子煎饼,用小米面做原料,就叫小米煎饼,用地瓜面做原料,就叫地瓜煎饼。多数情况下,是几种不同的粮食掺合到一块儿,比如可以以棒槌子面儿为主,再掺上些豆子。我们现在市面上卖的小米煎饼,也并不全是小米,一般是以小米为主,同时还掺上其它一些杂粮。我们小时候,麦子收成不好,面少。母亲摊完煎饼的时候,一般会和上一点儿面,摊一两个面煎饼,来打打我们肚子里的馋虫。

磨好的煎饼糊子一般要当天摊完,最好不过夜,一过夜糊子就酸了。但摊一天煎饼实在劳累,一些户里的女主人就偷懒,不一气儿摊完,放一夜糊子酸了,又不舍得扔,第二天继续摊,却歪打正着,摊出了酸煎饼。酸煎饼不那么硬,咬到嘴里酸溜溜的,别有一番滋味,有些人就喜欢吃酸煎饼。后来知道,临朐有些地方专门摊酸煎饼,还成了当地一大特色,成了名吃。

其实,虽然现在很多人都喜欢吃煎饼,但我们小时候,煎饼并不是什么好食物,人们都吃够了煎饼,都盼着过春节蒸白馍馍吃。那时候一般用棒槌子、高粱、豆子等原料摊煎饼,煎饼比较硬,难咬,不像现在的小米煎饼那样松软可口。当然,如果是烧上一锅豆腐水,煎饼就好吃了。煎饼也不用卷起来了,直接把干煎饼折两折,泡在豆腐水里,用筷子一抄,须溜一口扒到嘴里,软软的,滑滑的,再就上一根咸菜条,吃起来那真叫一个香。如果做了菜豆腐,还可以放上葱花,炼炼锅,炒一炒,用煎饼卷起来,香软可口,那简直就是天下的美味儿了。

早先年摊煎饼,最起码得两天的时间。一般头天下午泡上粮食,比如棒槌子、豆子等,第二天一早推磨子,把泡好的粮食磨成煎饼糊子。也有的人家白天忙,趁晚上时间摊煎饼,那就得上午泡上粮食,下半晌的时候推磨子,磨煎饼糊子。煎饼糊子磨出来之后,女人们就上阵了,支上煎饼鏊子,一个煎饼一个煎饼的摊,两桶煎饼糊子,得摊上一天的时间。如果晚上摊,有时候得摊到下半夜,甚至摊一晚上。当然,摊煎饼得备好柴禾,那时候,棒槌棵子、麦稂、豆棵子等都不舍得扔,要垛成垛保存起来,等着摊煎饼用。如果家里人口多,摊煎饼的频率就非常高,女人们三天两头的窝在鏊子窝里。现在摊煎饼,有了机器,从磨到摊,都是机械化操作,而且煎饼的形状也发生了变化。以前鏊子是圆的,摊出的煎饼也是圆的,现在用机器,还能摊出方形的煎饼。

随着生活水平提高,人们都吃馒头,煎饼曾一度退出了主食的地位。这几年,人们越来越关注健康饮食和养生,不少人又把煎饼放到了主食的地位,但远没有达到过去家家户户顿顿吃煎饼的程度,毕竟现在煎饼比馒头还贵很多。青州东门早市上有一个卖煎饼的,她自家摊自己卖,煎饼很好吃。有一回,一个外地朋友来做客,我请他品尝东门的煎饼,他赞不绝口。后来我给他快递过一回,50元钱的煎饼,花了60块钱的运费。东门早市东边还有一个摊手工煎饼的女人,60多岁了,客户比较多,需要跟她预约,我曾经应朋友之托找她摊过一回。但手工摊煎饼是个累活,上年纪的人了,整天坐在鏊子窝里,烟熏火燎的,很不利于健康,这个钱不好挣。我看,手工摊煎饼不那么卫生,速度慢,煎饼也没好吃多少,还得要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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