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沈从文行文的风格,他的作文方式是充满感情的。沈老作文的感情总是那么的充沛。在他的笔下,薄暮笼罩下湿漉漉的湘西,就这样在画卷上徐徐展开。而与湘西密不可分的河流,那奔腾不息的流水,那水岸边歇息的渡船,以及在妓船上讨生活的女人。她们顺着时间,裹挟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就这样扑面而来,来到了我们面前。
沈老笔下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官员平民。都深刻的表现出了处于那个落后封闭的时代风貌。沈老把他笔下人物心理都刻画的入木三分。
在“丈夫”一文的开篇,视角是从四海春茶馆楼上吃茶的汉子开始的。沈老描写了湘西闲汉的娱乐去处,便是要到吊脚楼下的妓船上去吃烟睡觉。花半元或五元,就可以在船上度过享受的,不可描述的一下午。
沈老笔下妓船上的老鸨,将这种营生称之为生意。与平常买卖不同,这种卖肉的生意,是心照不宣被大家所接受的。而船上做生意的女人,大多是离渡口不是很远的乡村而来的。并且,这些女人来到船上干这种事情,竟然是丈夫主动让自己的女人去的。
为何女人的丈夫能如此的大度?能让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因为生活。极其困顿的生活让辛苦劳作的农民,丢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默许自己的女人出门出卖自己的身体,给自己的家庭赚来必不可少的饭食。做人的尊严,做男人的脸面,在生活的重压下,都是一文不值的。
沈老在文中写道,那个时候湘西的农民,弯着腰在田间辛苦劳作整整一年,所得的所有收成都需要向官府上交一多半。这些靠天吃饭可怜巴巴的农民,一年竟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吃的是红薯叶子拌糠灰。
这些农民的女人,不会写不会算,到城里能干什么呢?去打零工?挣得还少。如此考虑,只剩到船上卖肉这一条法子了。
本来就是很难为情的事情,第一次干挺抹不开面子的,多干几次就习惯了。甚至,沈老笔下的老七还挺满意自己生意。这样做生意的女人,是慢慢毁了的。沈老写,“做了生意,慢慢的学会了一些城里才需要的恶德。”因为这毁灭需要一段日子,所以谁都不去注意了。一个淳朴气质的乡村女人,在世情的染缸里,慢慢的变了最初的底色。
这些乡村女人做了生意,手里有钱了,自然行事作派自然都今时不同往日。越来越像一个城里女人了。大而有光的发髻,绯红的胭脂,城里人的打扮,都使得从乡下来看望老七的丈夫呆住了。当然,与之而来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家庭地位。连老七对丈夫的说话方式都不再唯唯诺诺而变得底气十足了。
看到拘谨的丈夫从腰间抽出了旱烟锅,却被老七一把夺走,在手中塞进了一只小巧时髦的哈德门香烟。丈夫远道而来,本就是想要找自己的婆娘泻火的。如果有可能,再跟自己的婆娘吹吹枕边风,好解自己多日以来的相思之情。可是老七丈夫此次之行并不那么顺利。
当丈夫看到喝醉酒嚷嚷着要亲要抱要睡觉的嫖客款爷之时,便识趣的怯生生的往后舱钻。这些说话粗鲁,大手洒金的嫖客们,让这个从乡下而来胆小规矩的男人联想到了自己村里那些村长乡绅。并且,这丈夫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看到自己的女人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被不相干的人搂在怀里占为己有,丈夫的心里是憋闷的。一夜,就这样憋屈的度过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丈夫觉得终于有机会同老七好好说说话了。老七却要上岸去庙里烧香。自然是不能陪他。而沈老文中第二个关键人物就在这个时候出场了。他就是靠水吃水的老水保。老水保的权利很大,水上的事情都归他管,因此穿上的女人大多数都认他做干爹。可是这个男人并不认识老水保。并且两个人的相识还造成了一些误会。丈夫将穿着气派华贵的老水保误认为是来船上找老七的嫖客。
这个男人见到这个水保,很有意思。男人见到有一个如此尊贵的人同自己谈话,便激动不已。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甚至想要和老婆再要个孩子这种枕边话都向老水保说出来了。
男人这种淳朴没有心机的话语给老水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老水保走的时候告诉男人让老七晚上不要接客,并还要请男人喝酒。男人很高兴,唱起了山歌。男人是在烧饭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的,他在恼火自己竟然对一个嫖客如此的友好。好在老七归来给男人捎了一把胡琴。这种懊丧的劲儿才稍稍平息。
晚上,好不容易团聚的夫妻二人,和船上另外两个老少在船舱里欢快的唱起了歌。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因为夜深人静,老七终于属于他了。
可是这个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折。两个兵营里的醉鬼打破了美好相聚的夜晚。醉鬼嚷着要老七唱歌,嚷着同老七睡觉。想要同老七耳鬓厮磨的愿望自然成了空。到最后,那些兵营醉鬼都走了,男人也在后舱不出来。此时男人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嫖客们终于都走了,老七这下总该属于男人了吧,可是后半夜的时候,老水保和武装警察却来了。并且一番询问过后,告知老鸨,过会官爷还要回来仔细的“考察”一下。
考察什么?不言而喻。
男人心中压抑着自己身体的欲望,大家都明白男人的心事,可巡管过会要来,肯定不会让男人如愿。
老七想到了给钱,将自己手里的,老鸨手里的都给了男人。男人没有要,两只大手捂起脸,呜呜大哭起来。此时,连同在男人心中尊贵的老水保邀他吃酒都不再高兴,连岸上那些热闹的景致都不再留恋,不等到第二天,两个人便一起返回乡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以后会不会让老七再回到船上做生意,但如果让老七回去,便是将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痛彻心扉的再蹂躏一遍,甚至是很多遍。
但愿女人不再回到船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