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想抬头看看时间。眼前自然是模糊的，为了确保自己的近视度数不再增长，他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不戴眼镜。戴上眼镜，王明发现离自习结束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心里有点慌张。

他在J市的L中读高三，L中在S省都是相当出名的学校，尽管学校本身比不上全市第一的A中，但是L中近几年来形成的独特的教学管理方式卓有成效，一本上线率紧紧咬住A中，近几年录取分数线也水涨船高。这也是为什么家长更热衷于把孩子送进L中的原因。

王明看了看表，今天是2016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初四。几天前才刚刚跨过了羊年，进入了后年，昨天早上还是在家里醒来，晚上就直接到学校学习。高三了，学习任务紧张，也是需要一些特殊待遇的嘛，其实高三整个级部，寒假就只放了四天假，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四，短短的一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L中剥夺学生放假时间，是在J市人尽皆知的了。不只是高三，其实从高一开始，国庆节就只有三天的假期了。王明还记着当年高一的时候，国庆节放假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一个小条子，是学校发的，要求家长签字带回：

XXX同学，申请于2013年10月4日自愿返回学校学习，并保证在校期间不违反各项学校纪律。

家长签字：

当时王明十分愤怒，他无法忍受学校以“自愿”的名义让他们返校学习。他们班同学有偷偷打电话告上教育局的，但是过了很长时间，得不到一点答复。

“我知道咱们班有同学不满意学校的规定，竟然还有同学敢告上教育局，你如果不愿意留校学习，就收拾东西滚蛋！”老师在10月4号开学那天向同学们吼。

讲台下一片安静。

后来，又有几个同学打电话告教育局，直接被老师叫回家反省，直到同学的父母来向老师求情，老师才肯让他们回来。

从那以后，但凡学校做出任何侵害学生利益的事情，同学们都默默接受。

王明后脑勺被使劲打了一下，害得他往前一扑，眼镜甩了出去。

“又在愣神！”原来是班主任，“从我开始观察你，你就在那里发呆！出去罚站！站到放学为止！”

王明手忙脚乱地拾起眼镜，木纳地站起来，正准备拿搭在椅子后面的外套，老师一把扯过来：

“穿什么外套！出去站站，也好清醒清醒！冻冻你也好让你知道在教室里开着暖气学习有多好！”

外面可真冷啊！王明打着哆嗦，靠在墙边。

突然胃部一阵剧痛，如一道闪电穿过王明全身，一闪即逝。王明皱着眉毛揉着肚子。

“王明！你怎么了？”王明抬起头看到英语老师关切的问他。

英语李老师是王明在这个学校里喜欢的为数不多的老师。她今年也已经将近五十。虽然她是省级优秀教师，但是她却不和那写其他优秀教师一样：上课呆板、无聊、严肃。相反的，李老师在上课时总是生动、有趣，而且总是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她和王明这一代没有多少代沟，私底下同学们都觉得她是整个学校最潮的老师。

可是让王明喜欢她的并不是这些，那天晚上，他原本打算拿着英语题去楼下问英语老师问题，在办公室门口听到有人在里面大声说话，透过门缝，他听出了是英语老师的声音和一个男声，因为办公室隔音效果不差，只能听到几句话。王明记忆深刻的是，李老师很诚恳的对那人说：“这礼我是坚决不会收下的，您放心，我对每一位同学都尽心尽力，不会偏向谁，也不会不待见谁。”

从那以后，王明便打心底里敬佩这位老师。

王明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只是肚子突然很痛。”

李老师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刚刚上楼来看到你在教室外面站着，还捂着肚子。这么冷的天，干嘛在外面站着啊？”李老师上前摸了摸王明的胳膊，“这孩子，怎么穿这么薄啊！没有外套吗？”

班主任听到了外面的声响，走出门，看到李老师，客气的说：“李老师，是我让他出来站着的。他啊，在教室里面就是不肯学习，光知道发呆！”

“是嘛，王明？”李老师有些急切的对王明说，“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这时候还发呆可不好。但是，外面这么冷，总不能让孩子冻着吧。只是惩罚一下他，要是真的感冒发烧了，明天又上不了课，这毕竟还是不太划算的吧。”

班主任点了点头，转身对王明说：“进去拿你的外套，再出来站着。”

王明走进教室，拿了衣服，便走了出来。

李老师已经走了，班主任看到他靠墙站好，也回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他继续在教室外罚站。

虽然已经有了外套，身体上感受到的寒冷已经骤减，但是王明心里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又是一阵胃痛，只不过这次来的要更长一些。几十秒的痛感让他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

最近一段时间，王明晚上睡觉时肚子便开始痛，弄得他睡不着觉，只好找校医老师弄上几片止痛药。

王明本来肠胃就不好，小时候天天拉肚子，胃比较脆弱。上次他请假去医院看病，医生问他，早上是不是经常不吃饭。王明涨红了脸，慌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医生看了看他身上L中的校服，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写药方。王明迈出诊室，听到那个医生对另一个医生说了些什么，什么“L中学生好像都这样”、“上次来看胃的又是一个L中的”、“幸亏没把孩子送到L中去，要不然可真是遭罪”。王明本来打算停下来再多听几句，却被他妈妈急着拽走抓药去了。

王明没说实话，药自然没有效果。每次被问到情况，王明都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好转。

王明没敢说实话。他从三年前高一开学后一个多月之后，在学校就没怎么有规律性的吃过早饭了。一开始，他们班中考成绩是级部前几，第一次月考竟然险些垫底。

班主任暴怒之下，宣布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到班学习。迟到的去操场跑圈，跑到七点早自习开始。

半个小时的时间，没有几分钟能去食堂吃饭，久而久之，早上的食堂便少了王明的影子，少了他们班的影子。

有时候王明上午撑不住的时候，都会向同桌要几块糖垫垫肚子。但是这样做仅仅只是缓解饿到发昏没法听课的情况。

王明知道不经常吃早饭不利于健康，但是他不知道，长达三年不吃早饭，他的胃部已经濒临崩溃。现在，所需要的，便是最后一根压在骆驼上的稻草了。

当~当~当~，晚自习终于结束。王明动了动僵硬的腿，缓慢向教室里走去。

一个同学在门口不小心撞到了王明，只是回头道了句歉，却发现王明竟然径直向前倒去。

王明感到头晕目眩，胃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模糊，便倒在了地上，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人群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