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名字
大拙 写于铂金湾
我出生的地方叫段家湾,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叫铂金湾。准确的说叫铂金湾小区3-2405,意思就是在这个几幢高楼组成的居民生活区里面,我一家人居住在第三幢的第二十四层的第五套房子里。
汉字释义,湾:形声。从水,弯声。本义:河水弯曲处。《广韵》里注释:湾,水曲也。段家湾在我的记忆里是真有那么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的,而铂金湾在我的视线里,有零星点缀的可怜的几平方水景观,也算差强人意罢。但就有,或者说很有一些联想起来。
其实我生长的那个乡村还有另外一个大一些的地名,叫皂角树。按照较为正规一些的说法,皂角树是自然村的名字,行政上又分为皂角树村民小组和段家湾村民小组。
皂角树段家湾是这样一个村子:一条小河从村子边上流过,村民们洗衣服洗菜就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我仍然记得婶子们把皂角的果实放到水里搓揉,就有泡沫出来,跟肥皂差不多,搓洗一通之后,通红的手臂一展,散发着皂角清香的泡沫就随着清凌凌的河水打着旋的流向了下游,水里还夹杂着揉碎的羽毛状的皂角树叶和皂荚的壳儿。婶子们直起身,拧干衣物上的水,在阳光下拎着衣物的领子迎着乡村的阳光“啪”的一抖,这时在河边玩水的孩子们眯着眼一看,有一道弯弯的彩虹。
不知道时间上哪儿去了,正如说不清楚那么多皂角树去哪儿了一样。
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洗衣服的男人,再细致的男人在洗衣服这方面也不是强项,父亲用棒子敲打衣物和皂角子,有一次正在洗衣服,水里忽然游过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随手用棒子一敲,浮出来一只水獭。
由于这个关系,我一直认为,我们村子的名字应该叫“皂角湾”才对。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村子的名字都是很有特色的:以居住的人家命名的张家巷道、李家箐、赵家寨、龚家井这些不必说,以地理环境为名的如高坎子、山尾子,大沟边、小龙潭、小平田;以建筑特色名之如厦片儿房(当地偏远,用薄石板做屋瓦,故名之)、生基湾;以植物特色命名的山楂树、棠棣坡,三七地、荞麦地;以行业命名的铁匠寨、锡匠营,簸箕寨……
在家乡生活了大半辈子,我走过家乡的许多乡村,很多地名都让我念念不忘,我认为乡村的地名就是一个个帮助我们去理解田园乡村文化的密码,比如有个地方叫做“叫花子死处”,这个名字让我念念不忘,每当经过或想起,我总会发呆一阵子,会有无限的感触——关于人生的感触,绝不亚于登上“越王勾践试剑台”之类的名胜。
去年几次到了腾冲,大家都说腾冲和我们滇西其他地方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文化,和顺暂且不说,十月底到了银杏村,整个村子还保存着上百年的古银杏树百余棵,正值落叶季节,夕阳里游人如织,踩着满地的银杏落叶,同行者都陶醉了,当地的朋友说,银杏村这几年光旅游收入就赚海了。还是当年保护得好啊。
我们没有保护好当年的树和村庄,甚至她的名字都没有保护好。
皂角树作为树木在我的家乡已经消失了,由于高速的城镇化建设,家乡的县城像中国无数个城镇一样如小怪兽一般扩展,一条宽阔的大街已经把小小的村落劈开,大街宽四十米,当地人称“四十米大街”,行政规划名为环城南路。拆迁后的村民统一规划小区,小区名字叫“盛世华庭”。
以后我只能给你这样介绍:欢迎来我的家乡,来四十米大街通头“盛世华庭”小区,哦,就是从“紫檀水岸”小区,到“玺城玉墅”左拐。
对家乡的村庄,余光中的诗句大概能够说出我的情绪:“当你的女友已改名玛丽,你怎能再送她一首菩萨蛮?”
文化无法复制,乡村也一样。
2017年夏 铂金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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