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哥带着袁胖子回了屋,才说这小子忒精,这万丈红尘的,稍微给他逮着点机会就跑没影了,我在山西那边找了个地方,回头准备把他带过去。袁胖子点点头,却忍不住问,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大麻烦,您能答应下来就不易,怎么还说是一大收获呢?
花哥苦笑一笑,说回头你就知道了,现在还真没定准。说着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卷旧书给袁胖子看,说我要往山西那边去,需要这么个东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你看你了解多少。袁胖子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琢磨了半天才说,这东西体量太大,我还真弄不明白,您有实物没有?
花哥说现在知道的存世的实物只有一个,三国上回带我看了一次。跟着才问袁胖子知不知道三国。袁胖子说认识的,上礼拜才跟他找了一回交道。花哥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那个硕果仅存的东西,毕竟年代也够久远了,早已不能运转,上回走马观花看了一下,也没搞明白关键所在。
袁胖子说再请三国带您去看一回不行吗?花哥摇摇头说,我在山西就给他打过电话说这事,三国却说那东西现在已被人提走了,说是要研究修复。袁胖子说这可怪了,这玩意儿您有用我知道,搁别人现如今这用处可真不大了,又谈不上是什么正经文物,还有人要折腾这个?能从三国他们那儿把它提出去,可也不容易啊。
花哥无可奈何,说据说是个刚从法国回来的古机械修复专家,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东西来了。袁胖子听了不觉一呆,顿时想起上次遇到的那个仪态万方的金在田,不免失口笑出来,说弄不好这个专家我还见过,于是讲了前后经过。
花哥听说夏泳要找录相带,想了一下,说哦,盛舆早先那些东西,我一总都给他搁到城角街老房子北屋旧立柜里了,应该还在那儿,夏泳还要用的话,你再陪他去找一趟吧,应该没错。一边说起金在田,也不觉失笑,说这个人如果好说话,倒不妨直接找找他。
袁胖子知道花哥的路子宽得很,既然有了主意,就不用自己再张罗,于是换个话题,说如今您弄着这个孩子在这儿,怎么家里反倒断了人?我看这孩子的眼神,应该是个狠主儿,您还是多加点小心,说是保密,信得过的自己人也有不少,总该来几个陪陪您。
花哥笑说不妨事,盛舆配上义肢之后,这是头一次出门这么长时间,回来难免有点炎症,左云陪他去医院复查,下午就回来了。袁胖子就问,素王呢?花哥说素王跟在右玉做生意那个学生很久没见了,从凉城回来,又要留在右玉多住几天,还得迟几天才回来。倒是五哥和炎炎明天就要往回走,后天一早应该就到了。
袁胖子说,三爷自己在郊区呆着没事,要不请他过来一趟?花哥说不用,麻子这家伙本事不错,可是心眼儿不多,把他叫来,再让灵气儿那小兔崽子给算计了,我还不够跟素王交待的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在我这儿多留几天也是一样的。
袁胖子说我没问题,只当又来蹭吃蹭喝了。一边不觉又笑,说灵气儿,那小孩儿叫灵气儿?花哥说他本来是姓凌,叫凌祺,我故意叫白了。两人越发大笑不止。
这时候已过了饭点儿,花哥到灶头上端下煨得烂烂的一砂锅猪蹄来,说再做两三个菜也快。袁胖子要进厨房帮忙,花哥说你别沾手了,给灵气儿盛出一个猪蹄来,电饭锅里已经蒸好了饭,你给他盛一碗送过去,一会儿再给他送一碗汤就行。胖子笑说上您这儿坐监,伙食可是没得比,说着把饭菜装好了,就往后院去。
后院通画室那走廊,原本是亮堂堂的一个花木棚子,花哥找人用了失传已久的工艺,用不去皮的松树搭成,扎出来树上枝叶一仍如旧,与廊外花草竹木掩映,很是幽静雅致。现在却都用塑钢封了,到处黑漆麻糊,显得压抑别扭。
袁胖子知道这是用单向玻璃的需要,也无可奈何,好在他夜视能力颇强,脚下也不踌躇,径直走到门前,隔门看灵气儿已听见脚步声,提笔朝门口望了过来。袁胖子一手端着一只碗,蹙眉挑一挑嘴角,直接用膀子往门上一顶,把门顶开就挤了进去。
灵气儿根本没听见门外人停步开锁,就见一个大胖子挤进了屋来,着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弹身站了起来。袁胖子心想这小子果然有点爆发力,微微一笑,也不拿正眼看他,只管走到画桌前用逗弄的语气说,吃饭啦,你小子有点口福。
灵气儿个子不高,精瘦,满脑袋长长的头发支楞着,脸色像所有惹出大事来吃了官司的黑客那样苍白没有血色儿,眼睛的焦点放得很近,瞳孔顶在上眼皮底下,下头露着小半个白眼仁儿,剜楞剜楞地看人,一看就是充满了反社会的情绪。他听出袁胖子在调戏自己,越发愤恨,把手里的毛笔往桌上一拍,扭头就往墙角屏风走去,粗重的脚镣在地上拖得稀里哗啦直响。
屏风是新添的,很厚的茶色夹丝玻璃板,后头是个带水龙头的不锈钢两用抽水马桶,即使隔着屏风,也照样一览无余,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袁胖子看着好笑,把两个碗和一个小木头勺往画桌上一放,一边四下打量画室,一边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巾来丢在桌上,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嗡的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带着沉重的风声朝自己头上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