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安哥在超市来了个神吐槽,没几天,泥多的私事就传遍了多乐意上上下下整个机构。
现场主管吴经理,因眉毛黄少,背地里都叫她无眉大侠、黄眉怪。为掩饰其瑕弊,堵同事乱叫之口,如今纹上了柳叶眉,得同事秒赞,非常自信。她一惯恶搞爆笑的生性更是起劲,大家只好习惯她,号称她为多端喜乐神,简称姐神。
那天晚班顾客很少,多顺加班完毕与泥多同僚沟通,站在离收银组很近的安全门出口外边。姐神来找泥多,这次来得与往常不同,先不先就劈头骂了一句:
“贱人!又来了个贱人!”
泥多懂得这是她经常开玩笑骂多顺的口气,也从不点名,也没有人和她认真。
泥多微微一笑,说:
“我喜欢老百姓的语言,听起来低俗,却一点也不肮脏;看起来小气,却一点也不阴险。”
多顺在一旁喝水,直哦哦道是,附和泥多。泥多早就觉得多顺实在,这一“曲高和寡”,二人便同打一边船走。
要和姐神搞得来,必须要掌握她“口无遮拦”这一性能。她取笑别人之时,只会照顾自己的嘴巴怎么活换,舌头怎么好翻,牙齿怎么周全,喉咙不会拉瓦。至于别人的感受,她从来不管。泥多一边对她深恶痛绝,一面又喜欢她的直爽豪气。
这里所谓贱人,鲜知道,不再作解释。泥多也了解一些关于姐神的个人简历,专记住她也是离婚了的,尚未二嫁之妇。年龄四十已过,与多顺、多实他们年龄悬殊不大。现在她是泥多的直接女上司,泥多明白是骂他,也只是心里纳闷,面上迎笑而已。
泥多生来不骄不躁,离婚却造成他对女人误入草木皆兵的境地,纯粹以为她们都不是些好东西。更糟糕的是,甚至有时候杯弓蛇影,害怕女人。
姐神探着脑袋,接着莫名发问:
“小泥,你看,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嗯?”
多顺插嘴说有缘。姐神接着对泥多快口快语:
“那你以后给老子喊妈喽?我儿子和你一个姓,有你高,你也自然是。”
“凭什么我要喊?”泥多觉得奇怪。
“来这里都是一大家子人,不能无老无少沙。”姐神说。
在场的同事们都知到姐神要调弄泥多了,预备着看笑,连最年轻的那个,平时看起来文静老实的收银员度度,也抬望着期待的眼神。
泥多说:
“吴经理,别拿我取笑了,我一天郁闷得要死。”
姐神一只手搭在泥多的左肩宽上,泥多弱小得好像就一把都可以提悬起来,姐神的另一只手伸出个二指拇,在她胸前画了一圈,嘻哈着却好像在商量多顺:
“郁闷过屁呀郁闷,哦?你懂的,这叫给力。快给我喊妈,喊妈了我就给你喂奶哦?”
多顺咧嘴一笑,走开了。
这超市上班的胖女人也不少,可以在生鲜去熟悉一些农副产品,就地取材形容她姐神了:
手杆手臂,似良藕粗节。腿脚如霸王闸蟹。脸椭肉横,凹凸有面积,陷比良品土豆芽眼还深。嘴似腊肠,乳如气球,鹅眼降人。
她常穿黑色中长燕尾服,头夹一把黑色发梳。人高马大如熊,走路比企鹅健稳。看上去,颇具有健将泼妇之味,又有民国村妇,严谨风韵之感。总可以这么说:
容颜蛮得体,怕进更年期。余心常高跳,芳丝飞不起。盘中老油条,死个卖活力。
正是她说话爽快有力,做事果断不累,同事们都信服她管制。实际上,她是上八小时白天行政班的,而她常交班了后,在超市打发时间,只因个人回家无聊无味。人说她“爱在超市”,却又经常打上班卡之后,正需急要时,找不到她人影。
泥多犹豫半会儿不想喊,想拒绝无聊。安哥正好路过此处,插嘴就说:
“喊妈就喊妈,你怕什么。小泥,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你喊,我也喊过,反正都是闹着玩的。”
“妈!”
泥多兴头兴脑,真的喊了。
姐神笑眯眯,颇亲热地答应:
“呃――我的儿啊!”
预备着看戏的同事们好像都嘲讽了。接着,她那只搭讪的手,邀起泥多,慢用力侧抱卡了一下泥多身躯,泥多活像玩于虎掌的一只疣猪幼崽,痛得叫了一声。姐神笑着松了手。
有人问:
“喂?新来的?你离婚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父母,还有我孩子。”泥多回答。
“哦,孩子你带着的?”
“嗯。”
其中一个叫吉丽的少妇问:
“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泥多回答:
“没做什么,就给我带孩子。”
吉丽无疑故问:
“那你负担不轻啊,上有老下有小的?”
泥多回答:
“他们都不用我负担,老的不用我管,叫我连自己孩子也不用管。”
“他们都有财政工资?”
泥多嗯了一声,并不说老实话。
“好爽!”吉丽感慨。
姐神在一旁慢条斯理:
“老的不用管,小的不用管,这种日子真是过得。”
吉丽把话加密:
“是啊!这年头好事都往一个人身上堆。”
泥多说:
“还好事,亏你们说得出口。我现在过得很艰难。”
吉丽又解码,说话发问:
“不怜好。你只管自己的上头和下头,有什么过不得的呢?”
“你说得好露骨哦。”泥多摇头。
姐神洋洋自得,风凉他:
“看!看――这就是没用的男人,你们都看,这种没用的男人,管不住自己,守不住老婆,还好意思说艰难。”
泥多劝说:
“你们莫往我伤口上撒盐了,要不得。”
姐神不怀疑:
“老实话说到你命心上了是不是?”
“你们耍我,往我伤口上撒盐。”泥多重复。
姐神索性对收银员们开会似的了:
“你们这些姑娘,特别是还没结婚的,注意听着了,以后要特别注意这种二货,他刚离婚,小心上当,小心上当,上当出事了,别怪我先没提醒。”
吉丽哈哈一笑:
“灾难不轻啊!要正能量。汶川地震猪都挺过来了,你一定不比‘猪坚强’得弱?”
更多的人嘲哄了,或说长道短。泥多羞红了脸,擦着额头上的毛毛汗,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说笑的同事们,也都不是这么大惊小怪看待离婚的,只是要调戏泥多,因为他太不开朗了,就要故意弄整他。
“你们看别人都不好意思了,你们这群人太恶心了,说他不负责我还相信,自己的老小都不管,那……那还认别人做妈干什么?”度度指责。
“听见没有,泥多,有美女在护着你,你要相信,我们都是看你不开心,你要有个好心情,我们不害你,信不信?”
日化的一位姐姐说着,话末要泥多相信。泥多点头。
“跑就跑,离就离,这年头管它三七二十一,要跟得上潮流。”吉丽说。
泥多放松了。接下来的群体低俗,魏三马寡就不同了。
“是是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有什么?这年头多的是单身汉,就我们超市都那么多,还靠哪一个?”
“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人!”
“集体守寡,风水不行呐!”
……周吴郑王,雷贺倪汤,也许背地里都各抒己见了。
吉丽忙对姐神悄悄儿提醒:
“莫忘了,问一下他饿了没有,快给你干儿喂奶。”
原来吉丽也一样口无遮拦,算是老油条出了师。不,她毕竟已为他人妇,年纪还不够和这些孤男寡女动手动脚。仿佛看去,她只是爱在人中打包包锣。她还经常给仿佛无知的群体,大谈富人俱乐部的人,对八卦新闻动态了如指掌,口若悬河,正能量比比皆是。别人论吉丽眼迷风骚,她也会自称女王妖脸,毫不惭愧。的确,这迷人的少妇,辣美彻骨,正是她那双卧蚕眼,再加上那张橡皮嘴生就的本性。
(打包包锣:土话。玩猴把戏时主人打的锣。具有辅助、附和、控制猴子表演的节奏的作用。褒贬不一)
只可惜她一时得势,样儿八个不得了;一时落魄,样儿又可怜得不得了。得意时自以为是武媚娘,落魄时又好比五童生。一手好打包包锣,口嘴斗人比猴精。
于她个人事件,周遭虽有些交头接耳,闲言碎语,自己闻听如风,也不过耳边轻微拂过,从不计较。哪怕当时怒火,也会很快烟消云散,再见面时与你和好如初。
姐神听她一言,端起柜台上的水杯,在饮水机上接了满杯凉水,饮了一包口,不等泥多晓得是怎么回事,噗洒一口就喷到了他的裤裆上。
“好缺德!”泥多惊吓一退。
出来一位导购姐,哈哈好笑,直说“到位”,又拉着姐神的衣袖说:
“他太老实了,别当真。”
姐神笑回气来,邪恨着眼:
“哼,这种男人,他还巴脸不得。”
说完还用双手扯着泥多双耳,喊他摇头摇头,双风贯耳,醒脑特效。
见泥多弯腰不自在,吉丽说:
“泥多,你是个男人,男人要挺直腰杆。”
泥多不能说话,姐神替他说:
“他现在永远也挺不直了,不信你问他自己,一个离婚的臭男人到这里来上班,腰杆永远都是弯着的。”
“泥多,你争口气,学童第周一定要争气!你给我把腰挺起来,你给我挺胸亮脖的。”吉丽又插一句:“别个女人都不怕,你还怕个鸟?”
泥多猛一抽身,错路相避,只忙于不好见人,躲进消防控制室,悄悄叫百货营业员递来一把吹风,打开热风抵到裤裆,一个使劲地吹……
过后,泥多问姐神为什么如此无聊。姐神认真地回复:“猪才沉浸在感情支离破碎的痛苦之中,我自由,走自己的路。”泥多又问:“既然你是咱们经理,肯定是有才能的,你为什不做点规规矩矩的大事情呢?”姐神回复:“如今多的是人才,还靠你我?只要保住自己的盐罐莫生蛆,就算是好事。”
除了在这里上班找点无聊的乐子,泥多觉得也是,走出去就是孤孤单单,进屋就是冷冷清清的了。理解万岁,理解吴经理。
泥多渐渐习惯了。
上一章 第三章 笔者说明
下一章 第五章 曼丽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