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其实应该叫幸福巷,或者按照当地习惯的说法叫“幸福街”什么的。
但当地人却把这个亦巷亦街的这段路叫做“幸福里”,因为里面有个故事。
幸福里这条街是条半边街,从东往西走,左手边是区政府大院,一人高的院墙隔断了人们往里打探的目光,也隔窄了这条街的宽度,人行道也窄窄的,车呀行人呀也自然不自然的往右边靠。
右手边一楼一底的房子是当地的老人院,三年前民政局王局长对着刚刚建好的院子感叹道,谁都会老,但谁都不愿意老,还是叫“幸福院”吧。
大家听了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见老人院里年纪最大的老倔头感慨的点头,周围老人都跟着感慨的点头。
当时幸福院也是有围墙的,左右两边的围墙让这条本就不宽的街显得更窄了。去年,有人给幸福院的负责人出主意,把院墙拆了,改建成一排门面,出租的钱弥补幸福院的开支。
老倔头带着一帮老人闹着不同意,说是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就想安静。吃个粗茶淡饭也比解放前强不知多少倍。好说歹说,最后是王局长拍着胸口保证,只要老人们不喜欢,这些门面说关就关。还透露了一个“秘密”——马上要来新领导了,养老院位置在大街上闹市区一定会被关注到,说不准会搬迁到山清水秀的阿蓬江边去哦。
说得老人们好不开心,就同意了。
改建的工头小张心眼活,把门面全承包下来,然后分别出租给几个从村里一同进城打工的兄弟伙,幸福里一夜之间空气中弥漫起香喷喷的烧烤香。
这群昨天还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因为这些烧烤摊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勤劳致富的精神头就格外的足。虽然是严格按照市政的管理要求晚上八点才能摆摊开张,但因为没有要求收摊的时间,这群勤劳的老板们非得守到天蒙蒙亮,最后一个夜猫子也回家睡觉了,他们才收拾疲倦的身子收摊回家。
开始一段时间因为新鲜感,幸福院的老人们一个个在晚饭后颤颤巍巍散步出门,在一个个摊位前慢悠悠的走过来走过去,看着这群年轻的后生们生气勃勃的忙碌着,偶尔还凭着经验,给后山们一些指点,什么生姜不要刮皮才香、辣椒要在炭火灰里炮制香辣味才足……惹得老板们很高兴,不忙时烤了少盐少辣椒的烤串给老人们,说是孝敬。老倔头裂开缺牙的嘴逢人就说这些乡里来的老板厚道,没有忘本!
但半个月过去了,老人们开始有了烦恼,又不好说出口。不说大家也知道,烧烤香闻久了,呛人。热闹声听久了,烦心。人来人往多了,垃圾也多了。
俗话说得好,有进有出,吃了就要拉,附近没有公厕,都往幸福院里的厕所跑,卫生差了,臭味大了,闭着眼睛靠着鼻子就能找到厕所。
院长也苦恼,想到补贴的事,便不好说什么。
王局长知道这件事后,冥思苦想了好久,也不好说什么。
转眼过了两年,区里来了新领导,要求创卫。大家又高兴又迷茫。把环境整治得干干净净的,不再雨里一脚泥,晴天一身灰。群众都高兴!但这个离主城区最远的山区,当地人刚刚改掉了把洗脸水往无门外泼,把垃圾随手一扔的习惯,要达到大街上和家里一样干净卫生,公共厕所与家里的卫生间一样没有臭味,可能吗?怎样搞?不迷茫才怪呢!
老人院的老倔头嘿嘿一笑,说,这得拿出当年我们打土匪的拼命劲呢!
新领导听了这些反应上来的问题,坚定的一笑,说,就是要从这些看似小事的民生大事上抓起,就是要改变大家认为不能改变的顽疾。
这一年里,新领导没有回主城的家休过一天假,到主城开会也是掐着时间踩着点快去快回,好像这个灰头土脸的县城有魅力似的牵着他的心。
这一年里,幸福里也大大的变了样。对面政府大院的院墙悄无声息的拆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周围居民楼里的妇人们晚饭后就穿了舞鞋,换了服装,准点聚集在这里,坝坝舞的音乐和着烧烤的香味,成了幸福里的新元素。
新领导亲自来院子里的厕所转了转,拧开水龙头冲厕所,冲个好久,眉头也皱了好久。最后眉头一舒,透过臭烘烘的空气坚定的对市政局长说,按照旅游景区星级厕所的标准改造。让大家在厕所里也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厕所建好后,俨然成了个小景点。不光当地人逛街时有绕着点来“方便”的,还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批外地专程来参观学习的,边方便,便啧啧称赞。
王局长提醒院长,反正有多余的房间,何不把离厕所最近的那几间也腾出来,用“以厕养厕”的方法,再为幸福院增加一点自主资金?院长嘻嘻笑着点头照办。
这下,幸福里真成了幸福里啦!
老倔头提出新建议,幸福里应该改名,理由有三,一是本地乃土家族聚居地,街道巷道一般不称“里”。二是幸福已经是普遍的了,不足以表达这条街的特色。三是鱼水情更形象,更能表达人们对幸福的最大愿望。当即拿墨铺纸,挥毫行笔,鱼水情三个字一气呵成,写完,老倔头满意的点点头,说,这才是百姓真正的幸福所在啊!
其他人都点头称赞,纷纷议论说,老倔头不愧是当年政府办的老文秘,“鱼水情”名字改的好,鱼水有情,人亦有情,这世道就有人情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