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章:神园屠梦(3.2)
第4章
书音醉书入疯魔,姑姑怒火烧沈园;
万神园宴皆阴谋,梦姬当年神赌约。
—剪风轩—
沈园南门莲湖,满湖荷叶摇曳,轩楼四面风铃吟,沈秋端茶深思。沈宅有《神屠》《冥鉴》《书魔》三部头,《神屠》与哥哥一道不知去向,另外两部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从此杳无音讯。难道真只能靠徐小姐写的《沈园惊梦》才能解开真相?所有线索都太碎片化,拼凑不起来。
哥哥为何突然说要去英国,用《沈园惊梦》更换三部头?记得临走前夜,哥哥、徐小姐和自己也在这剪风轩里,风敛卷着莲湖里的藕香四溢,欢伴着徐小姐的天籁音嗓,拥恋梁柱久久不离。
轩楼铃乐,黄昏风随,人渐远游,隐约忽见当时歌与舞。
“小想法,抒夜海星辰,道沈园,为你徐徐,筑远梦。你来,我用书,娓娓道,澄如心城,静静细语,案前剪风美。你离,我用书,娓娓道,澄如心城,因你而已。时虽易逝,澄如心城,拨流美好,为你徐徐,道沈园。”
四年前,剪风轩里,时常徐小姐清透歌声飘传,沈园会变得特别静谧安柔,莲荷再美,也莫如徐小姐剪风轩一支翩鸿。今落得沈园清肃,再不见当年歌舞笙箫。
每日沈书音在各亭台阁房,一呆一整天。常光脚,鞋不穿,长裙披发,午憩倦卧在楼廊与石台,总抱着书。
女执冰月准点送饭饮、果食和衣披,也不敢擅打扰,偶尔远听着沈小姐哼歌,那些歌,都是早年徐小姐爱唱的。
沈秋也一直忙着茶城的事,偶尔侍弄她的花木,关于沈书音日常,都是冰月例述转达。
-词林别苑-
两月来,沈园里的人,只见着文乐总管沈睿和南宫带着四个女执,在‘三阁三苑,一楼一坊’进出忙个不停,用小推车搬腾着沈园的文卷。沈睿与沈润一样是沈园的老资历,在沈家一呆就是一生,所有文辞卷阅、音书乐器全是他管理归档。
按沈书音要求,沈睿把园中徐远梦六年笔稿调搬这里,堆叠满了词林别苑。再依时间、内容类别、细致整理堆放,不是小工程。但,沈睿做为沈园的文乐总管,就是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有理。书稿搬置完毕,南宫重核清点,对着电脑上的台账,笔笔勾画备注,复审数据。
沈书音从早到晚都泡在词林别苑,临近睡觉,才会怏怏地跑回远梦阁。
冰月常伴沈书音左右,越发觉得沈书音两月来古怪异常,既不打扮,也不梳理,整日白衣披发,光脚宅室,沉溺于徐小姐的书卷。原本住着长生阁,现偏要搬到徐小姐的远梦阁住。
以前在沈儿小姐心眼里,莫说理徐小姐有关丝缕,哪怕提徐小姐名字都是绝禁。现看她整理徐小姐遗留下的众多笔记,倒聚精会神,不多言语,对冰月的如影随形也是熟视无睹。每天除饮食更寝,人全泡在了笔记手稿里,钻进挪出,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多月过去,沈书音跟着翻阅这些笔记,渐渐发现书里所记载不清晰的些微事情。“......有神之霸帝,赌天局,愚梦闯渡,折伤半数,棋场难护。遁空。逆。”印象刚刚哪份手稿见有写赌天局?沈书音激动地爬在地上到处翻,呼喊着冰月帮忙找,记载有赌天局的手稿。
“小姐,我找到了!”
冰月尖叫,沈书音扑腾过去,拿过笔稿,径自沉迷,渴眷之态全漏。“......传有夺世天屠,述书卷《神屠》,霸帝之欲谋不只御天,袭女娲再造之神迹,重生之于苍穹......赌天局一役,与修共商,赴英,取卷,止戈......转时光道,借取韶华三寸光阴......”
韶华君?时间郎?沈书音隐约想起了什么。接沈园少掌印时,知道沈园是守神祇和冥城之职。但都以为那仅是无源头的沈家信仰和传说,现在看来真没这么简单。深觉不可思议,细想又荒唐震惊,是否是自己多想,说不定写的小说而已。
满屋子手稿,浓缩三百多页纸《沈园惊梦》,无从想象。那日,跟韶老鬼一起看徐远梦当场割腕自杀,历历在目,在书里竟然只一句:“.....一夜里疯晾傻狂,徒留右腕上顽爬一条褐灰浅隐的疤。”
徐远梦的《沈园》堪比天书,比拆俄罗斯套娃还有点意思。陷进书去,就像九宫八卦,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两仪四相八卦六十四爻,一页书纸生多门,每扇门进去内容见解不一。照这样说,父亲的线索会是书中的哪一句话?韶老鬼究竟知道什么?现在想要找韶老鬼,却鬼踪影都不见,他是要躲在画里多久。
—合欢林—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这日午后,沈园里管家沈润一通电话打到了茶城,沈秋放下了茶城的事务赶回沈园。
门口下了车,沈秋奔北苑燕归楼方向,穿过露华台,往东边合欢树林—莺语桥走,这个季节合欢花已经开了满林,远见着风吹合欢花,漫天飞扬粉粉茸茸。林里人员涌动,几乎女职、保镖、花匠、连厨师都聚在这里,却没一丝吵闹,静得能听到花絮落湖的声音,飘出熟悉的空山精灵的京剧调儿。
“...合欢丝蕊藏娇贵,花素颜绵延。莺燕语喃,相守桥长,篙撑船儿,向那日河湾,团团朵朵追风藏。花戏鱼,湖坠夏;树攀枝,露食芽;桥上绯红片片,桥下流水脉脉;绒映叨叨絮絮,悠悠荡荡,夜合承诉...”
“徐小姐...”沈秋拨开人群,莺语桥上旋转舞影像只莺鸟,沈秋用掌心接住飘落的合欢花,浅笑。
“不是徐小姐。是沈儿小姐。”沈润在沈秋耳边低语,眉宇轻蹙。“人都是寻着歌声聚来的。”执人们都看入了神,他们只见过徐小姐跳唱空灵,融唤共鸣。
“沈儿小姐上午一直待这,又是发呆,又是舞唱,唱的都是徐小姐以前的歌,还学着徐小姐一个人说话。”冰月小声道。
冰月从小陪着沈儿小姐长大,疼爱书音,平日里留神怕有什么闪失。“她抱着书,一天没吃饭,叫唤了她几次没回应,我们不敢多次扰她。”
“神似极了...”沈秋看得分明是沈书音,心怕这三个月,书音都坠到徐小姐的影里去了。顷刻觉心疼,自己是不是错了,也许这书看不看,也不见得知道哥哥的眉目。她才16岁,过些日,给书音找个学校就读,安生地做个学生。“书音,我们回房,书咱们不看了。”
沈书音仰头看着红粉扑扑,花落在额发上,楚楚美态。跪坐在树底下,白裙子摊开,接着飞落的合欢花,往树根边躺靠,哼着那歌儿,“...莺燕语喃,相守桥长,篙撑船儿,向那日河湾,团团朵朵追风藏。花戏鱼,湖坠夏;树攀枝,露食芽;桥上绯红片片,桥下流水脉脉;绒映叨叨絮絮,悠悠荡荡,夜合承诉...”
沈书音蜷缩一身合欢花,安静地闭着眼睡了。沈秋噙满了泪光,让人将沈书音抱回了东苑-远梦阁。
沈园里流言渐起,议惑着沈书音的反常。
“沈小姐竟然穿徐小姐的衣服?”“徐小姐什么来头?”“你们不知道吧?东苑—远梦阁原是徐小姐住的?”“来住几年,把沈家人迷了魂,沈爷都死了,没找到尸身。”“还吃棒棒糖,呵呵,沈小姐从前不吃那玩意儿。”“现在常傻傻痴痴,莺歌燕语,跟...跟徐小姐以前一样。”“对的啦,沈小姐出了名活脱兔子小妖精的啦,现在病秧疯傻,白天躲小词轩,晚上才出来的啦。”“莫不是撞邪了吧啦?”“听说她刚从英国回来就把徐远梦的灵位牌砸个稀巴烂.....”“不是吧!!你说有鬼?”“啊!!好邪门,鬼上身?”“看情况,是十有八九了。跟沈当家说,请个道行高深的师傅做场法事祛鬼魅。”“乡下都知道,砸灵位牌这事干不得,鬼主真是回来了,沈园那么大,晚上千万别到处乱走......”
众人瞬间感觉周围阴冷瘆人,于是都散了。
-远梦阁-
沈书音从梦中惊坐起,一身燥汗,窗外风走微凉。冰月,见沉睡几日的沈儿小姐醒来,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喊,“醒啦,醒啦,小姐醒了!”跑到门口又折回来,左顾右盼,一时竟不知先做哪样。“......快去告诉沈当家,她在牡丹小行园。”
“韶老鬼,韶老鬼,韶老鬼呢!王八蛋,竟骗我.....”
“韶老鬼?”冰月想是沈小姐做噩梦,拿汗巾浸热水,给书音擦拭,又倒了杯茶扶书音饮下,眼泪就流了出来。“小姐,可把我们急坏了。这几日沈当家寝食难安,忙前忙后,也累倒过,园子里都慌了神,好在有润管家在。”
闻声而来的沈润吩咐着槐序,赶紧让厨房备些粥。冰月给备些洗澡的用品。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忙碌起来,冰月一直絮叨着沈书音昏迷时说的梦话。
沈书音精神状态还是有些迷糊,她恍惚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抱着《沈园惊梦》,光脚,散着发,像阵风,进了卧龙水廊直往溪晚亭方向跑,冰月拿件外披跟了上去,一路上慌张急忙,赶紧让绀香去汇报沈秋。
东北角-牡丹小行园里,沈秋正在修剪着牡丹花,听说书音往溪晚亭跑,心里明白一二分。放下手中的花,紧赶慢赶绕过远梦阁,穿过昙花园和小竹林,来了东南边的词林别苑。
她把挂画《时光先生》给取了下来。那日,韶华来见自己的情形杳然眼前。
沈秋:这完全就是一场阴谋,对吗!
韶华:不。这是一场修行。
沈秋:我哥呢?可还活着?
韶华:不清楚。
沈秋:你实在不该把书音拖进来,她才16岁。
韶华:别无选择。
沈秋拿上画卷往溪晚亭。“韶华,今天,你要不把这事儿解决了,我就解决了你。连带把这沈园纵火烧了!了事!”从词林别苑走到溪晚亭,这路为什么变得那么的远长,她委实觉得沈园真是大过头了,大到自己都承担不下了,大到自己想放弃了,如果她的哥哥沈修年在,是否也会如她一样,是时候做个选择。
沈书音从溪晚亭经过春风渡拱桥,绕过山茶花林,寻觅韶华踪迹。跌跌撞撞,山茶树一路钩着衣衫,裙带飘挂在了枝桠上。“时光先生?韶华...”搜索到了溪晚别苑。
冰月紧跟着,了解沈小姐的性子,任谁也劝阻不了。边走边着急跺脚,别再出个什么闪失,沿路知会那些女执,去通报沈当家。
—溪晚别苑—
沈书音趴伏在琴台上,塌软着腰身。
冰月蹲下,拾掇书音裙上沾挂的草叶子,轻柔地盖上外披,“风凉,别寒着。”帮沈书音扎束着发丝,紫色的发带系着。
沈秋来了,画卷轴直接“噼啪”扔在沈书音面前,韶华的画像映然在眼。
“你知道?他在哪。”沈书音看向沈秋。
“冰月,绀香,把画轴给我烧了!”
冰月与绀香面面相觑,“沈当家,这是沈爷的...”整个沈园都知道,这画当年堪比沈爷的命,谁都动不得。
“要我说第二遍吗!”沈秋道。
“好,我找打火机。”沈当家也是惹不得,冰月翻找边上的柜屉。
沈书音忙慌把画卷好,跟着书本抱裹在怀里,“不能烧,这可能是父亲唯一的线索。”
冰月松了口气,本来就不敢烧,这下好了,两个都是主儿。她看了一眼沈秋,又看看沈书音,“你们好好商量,我去吩咐厨房备餐。”一阵侥幸,正想遛,被沈秋喊住了。
“把画卷和书本给我。画卷烧了。书我托人还牛津藏书馆,往后一心上学。我计划把沈园卖了,住小些的房子,你爸已经死了,别傻了。”沈秋伸手试探着往沈书音怀里取卷轴和书本。
“我爸一定还活着!”沈书音后缩,疲软斜靠着梁柱。
沈秋示意冰月与绀香,两人便上前将沈书音按住,“ 你们也敢动我?我炒你们鱿鱼。这个月的薪水,账房那边我不签字,你们还想不想拿?搞清楚谁是沈家掌印。我才是你们的老板。”
“沈修年已经死了!他死了!”沈秋吼到。“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是你让我去的英国。”沈书音不示弱。“他没死。”
“时间真是缺心的八糕子。”沈秋走了。
别苑里幽静,只听得溪流淙淙,风送暖暖,绕溪而生的兰草素香浮沉,沈书音昏昏欲眠,眼皮子有一搭没一搭。
恍惚中韶华嘴角微微盈笑,“你在找我?知道我常来这?”
“徐远梦有写,你喜欢这,原来筝是给你备的。我知道...”沈书音摸摸韶华的脸,嘿嘿地乐着,眼泪却在眶里打转,把头低埋在了韶华的臂弯上,双肩微颤着。
“愿岁月疼爱书音。如我时间最疗心...”
“我姑姑才刚骂你是缺心八羔子。你总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子。”沈书音嘴角微翘。
“心多了,添乱。我比金子值钱,不用贴。”韶华一把横抱起沈书音,走入了一道时光之门。
“你又要带我去哪儿吗?”沈书音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肉身,很是困惑。
“梦海水晶城.....”
“我的肉身不能去吗?”
“能。若你是神。你可不用脱离肉身,便可出入时光道。”
沈秋回望着越来越模糊的肉身,她希望冰月可千万要把她的肉身照顾好。
(第4章 未完,待续……)
第5章:
康徐童梦歌绣锦,黛山未白不归乡;
可曾笑看凌云老,少年当时朝阳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