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里,妈是无敌的,勇敢的啥都不怕。妈给我讲过,她是受“白露”保护的。虽然我从不信鬼神,但我信我妈。妈说,她因为是家里的长女,所以小时候早早的就帮家里干活了。有7-8岁吧,冬天的一天,天蒙蒙亮她就去割草,走在田埂上,突然看见前面有白色的一团和黑色的一团东西在扭打。她猜想就是老年人说过的“白露”和“黑煞”。接着,“黑煞”朝她快速移来,瞬间她眼前一片漆黑,她想逃离,还差点掉到沟里去。接着,眼前又是一片白,白色裹着黑色离开了她,黑色又挣扎出来扑向她,白色又纠缠住黑色,就这样,反复几个回合,黑色的一团窜远了,白色的一团才飘然而去...留下呆呆的她,激动不已,从此,就认定自己是被“白露”保护的人,她有了保护神,所以,啥都不再怕!(一直想考证:“白露”“黑煞”是种什么自然现象)
勇敢的妈还很勤奋,学习很好,小时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在班里夸。她多想一直读书,读到初中上城里上学。但这成了妈一辈子的梦,一生的遗憾。完小毕业,妈被迫辍学,因为她下面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姥姥、姥爷供他们吃都有困难。所以,没有做什么思想工作,没有一句商量,妈顺理成章地就结束了她的学业跟着姥爷做起了生意。
做生意,妈异常能吃苦。姥爷像许多豫南的回民一样,会贩牲口。在正阳买的羊皮,带着到近几十里外的罗山县去卖。那时,50年代末,做生意就叫“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路线,是犯法。但为了让一家老小能吃饱,姥爷他们也是拼了。于是,落黑出门,扛着羊皮,要走整整一夜,其间,还要过一条水深及妈妈大腿的大沙河。那年,妈14、5岁。但就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又经常不停干活,姥爷已经把她看成了一个强劳力。妈和她的那些爹爹(叔伯),还有我姥爷,就这样出发了,来回走在黑魆魆的夜里。有一次,已是深秋,妈例假来了。但女孩子的矜持让她羞于开口对一群大老爷们讲,垫上草纸上路了——不说一路徒步身上还背着二十来斤重的羊皮有多艰难,站在大沙河里,妈的心凉了,浑身都僵了——秋水涨到了妈的腰部,粗心的姥爷没顾上她。至于经血有没有染红河水,只有老天和河水知道——妈至今还侥幸地说:幸亏天黑,没人能看到(每每听到妈讲到这儿,我都忍不住打哆嗦)。上了岸,人都冻得受不了。那时候的人心是极暖的,他们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主人给烧了堆柴火,让烤烤,妈小声给女主人说了,女人带她去了厨房,重新烧火,拧干棉裤的血水,让妈烤干,还给她烧了开水喝,送了她一些草纸。妈没有叫屈,女主人却哭了:造孽呀,不是为了活命,谁家这么使女娃子呀!那时的妈竟没感到苦。我很荣幸成为坚强的妈的小女儿。
我更荣幸地是我有一个文学天赋很好的妈。年轻时漂亮、能干的妈嫁给了县城里的吃商品粮,有工作的,但是个独子的我爸。为了壮大老倪家家族,妈生了我们姊妹五个。她全心全意地爱着爸,她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从嫁给我爸时一间房子打着伞的家境熬到我们所在县城北关的出名的殷实人家。我从没听妈说过日子苦累的话,只看到妈每天忙碌的身影穿梭不停。但妈在补衣服、做饭的时候,会给我讲好多的故事、传说,她们的过往;有点儿闲空她会看《妇女生活》、《故事会》,也会看看我们兄妹的小人书,还有我们的课本。所以,我和妈很聊得来。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如果,我能变......》,我一边构思,一边问妈:您想变成什么?妈说:我想变一只鸟,飞到远方去看看......我赶忙截住:不行不行,我也想变成鸟,你得变其它的。妈眯眼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就变成大树,好大好大的树。也许她怕我这个钻牛角尖的小姑娘挑她的毛病,她又继续到:原始森林里的一棵大树,树干粗壮得没人砍得动。树枝不计其数,密密的树叶遮天蔽日。你和你姐你哥如果变成鸟,就住在我的树洞里吧,让您们风刮不着,雨淋不到!对,我变成的这棵树还能四季结果子,让你们喝有露水,吃有鲜果......听的我入了神。后来,我的这篇作文的主人公“我”就成了我妈,后来,这篇作文老师在班里念了;后来,我的作文越写越好;后来,我的作文得奖了;一直延续到高中,我的作文被几个学校的老师传着看;高考试卷我在档案里看到了,我的作文是50+2分......妈——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
如今,我把妈妈的“想变”说给哥哥姐姐听时,泪流满面。如今,再想起这些,我就感到愧对妈——妈在故乡,我却远行。明天,母亲节就要到了,谨以此文献给妈妈!祈祷妈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