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凌晨两点钟,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拿起电话,乜斜着眼看到是杏子的来电,我按下接听键,说:“亲爱的杏子姑娘,你不知道现在正是人体器官排毒的时间吗?”

杏子立马接道:“没事,反正我每个月都会排一次!”

我听了,暗恨这辈子认识了她:“嘘!你要点节操能死啊?”

杏子咯咯一笑,说:“节操是什么?好吃吗?”

我彻底拜服,急忙转移话题:“这么晚打电话,肯定有什么事吧?”

杏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睡了没!”

我听了,差点突发性精神分裂,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姑娘,你这是病,得治!”

杏子说:“我也知道这是病,但是该怎么治啊?”

听了这句对白,突然有种好熟悉的感觉!

杏子是我的高中同学,不得不相信,霉运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具有持久性的,比如说杏子之于我,从高一到高三,我换了三个班级,但是她却结结实实地做了我三年的同学。

高中时候的她,标志性的学生短发,带着副厚厚的眼镜,性格大大咧咧,笑声粗犷豪迈,喜欢穿一身宽宽松松的运动装,把唯一能与男生区别开来的第二性征遮掩得毫无痕迹,如果不是身份证上性别一栏写的是“女”,别人根本无法相信她是个女生这个事实。

从小到大她一直笃信读书无用论,她说:“人的一生应该是追求快乐的一生,如果什么东西令我感到不高兴,我一定会离它远远的,比如说教科书。”

所以当别人都埋头做那些枯燥乏味的物理数学题时,她却捧着郭敬明,可爱淘的书看得不亦乐乎。

理所当然的,她的成绩每次都跌不出三名之外,倒着数的那种。

尽管她的语文和一些文科类的科目成绩还算马马虎虎,但是一加上数学物理,呵呵,便再没有人能够撼动她成绩倒数的地位。

一天晚自习,我正在做数学题,杏子非要拉着我到操场散步,到了操场,杏子很认真地对我说:“三木同学,我跟你说个事,你要替我保密!”

我说:“那还是别跟我说了,我向来喜欢八卦。”

杏子嘴一撅,说:“偏要跟你说,你要是敢告诉别人,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还握起拳头朝我比划着,说实话,那么小的拳头对我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小女生好烦啊,没办法,我只有妥协:“说吧说吧,我就破例为你保密一次。”

杏子整了整衣服,看起来很正式的样子,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说完就害羞地低下了头,脸红扑扑的,手不住地鼓弄着衣服的下摆,蓉蓉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她像个女生。

我开玩笑地问:“那人是男生还是女生?”问完之后,还不住地坏笑。

杏子说了句“滚”然后便转身跑回了班级,自那以后几天都没有好好理我。

“女生真是善变的生物。”当时我在心里暗暗感叹。

高一下学期学校要分文理科,杏子问我:“三木同学,你是要选文科还是理科?”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是理科啊!”

杏子说:“为什么啊?你的文科不也是挺好的,甚至比理科还要好。”

说实话,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不可否认,我对文科的热爱程度远远大于理科,但是根深蒂固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歪理邪说早就融入了我的骨子里。

我说:“老师不是说了吗?文科的选择面太窄,学理科对以后选大学有好处。”

杏子听了,有点不能理解,如果让她选择,她肯定会选择更喜欢的那种。

我没有问杏子要选择哪个,因为我知道她别无选择,数学和物理两座大山,是她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逾越的,更何况,她根本不会去拼尽全力。

但是当我走进理科三班的时候,赫然看到杏子正襟危坐,捧着可爱淘的小说——《致我的男友》,全身心投入其中。

我走到她面前,很严肃的问:“杏子同学,你不会是走错班级了吧?你看清楚,这是理科班。”

杏子对我眨了眨眼睛,说:“没有啊,我就是理科三班的啊!”

我像杏子无法理解我不选自己喜欢的文科一样无法理解她选了自己最讨厌的理科:“你可要想清楚,数学跟物理,你应付得来吗?”

杏子合上了手中的小说,打开一本物理书,对我说:“你看,这个小木块,在光滑的地面上滑来滑去,还没有摩擦力,多好玩啊!”说完,像是被自己逗乐了似的傻笑。

我听了,无奈的对她说:“姑娘,你这是病,得治!”

杏子笑了笑说:“我也知道是病,但是该怎么治呢?”

我无法继续回答,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继续翻我的数理化,但是一节课下来,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公式都没有看进去。

就这样,两年半炼狱般的理科学习生涯正式拉开了帷幕。

如果说数学课上有一个同学睡觉被老师点名批评,物理课上有一个同学被老师没收了小说书,即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杏子。

高三了,我的成绩距高一时的梦想相差甚远,每天神经都像绷紧的弦,紧得似乎一碰就会断。

而杏子则像没事人似的,整天照样没心没肺的说说笑笑,不知道她成绩的人还以为她对大学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而事实却是每次模拟她都不会超过四百分,而英语和语文加起来每次都超过二百七十分。

周末,我正在班里做理综,杏子屁颠屁颠地蹭过来,对我说:“三木同学,看我写的文章在《最小说》上发表了,还给了二百元稿费。”说完,拿出《最小说》给我看。

我看了一下,署名却是木瑞斯,然后便挤兑她:“切,我还以为真的是你写的呢,名字都不是你的!”

杏子急了,到座位上拿出一个笔记本,然后翻出来手稿给我看,我才勉强相信真的是她。

我停下来,把那篇文章看了一遍,文笔隽永唯美,写作功力真的是甩了同龄小作者几条街。

我说:“嗯,文章写得还行,但是笔名为什么叫木瑞斯啊?太难听了,一点都不像女生的名字。”

杏子一把夺过《最小说》,很霸气的说:“我爱叫啥叫啥,要你管啊?”

“切,我才懒得管你呢,”我说,“走开走开,哥哥的理综还没做完呢!”

杏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二百块稿费,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唉,该怎么花呢?本来想请你吃顿肯德基呢,看你学得那么认真,算了,还是另请他人吧!这本样书送你了!”说完,杏子把《最小说》扔给我便转身离开。

我把书放到书包里,扔下笔,赶上杏子,说:“去他的理综,还是肯德基重要。”

杏子嫣然一笑,然后我们便一起奔向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店。

一阵大快朵颐之后,我问杏子:“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啊?”

杏子说:“因为我不高兴读啊!”

我说:“难道你不想读个好大学吗?”

杏子说:“读那么好的干嘛,有大学读不就好了么?”

我骂她目光短浅,她鄙视我是读书机器。

高考结束之后,杏子问我准备去哪里读大学,我说想去上海!但是我的心里没底,因为我知道上海的录取分数很高。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选择了复读,杏子因为高考语文作文写得极好,被北京的几所大学破格录取,但是她却选择了上海的一所普通三本院校。

我打电话责问她:“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为什么放弃北京的那些大学?”

杏子说:“因为它们都不在上海啊!”

“这算什么理由,”我说,“你这真的是很严重的病,得治!”

杏子说:“我也知道这是病,但是该怎么治啊?”

我听了,除了骂她傻,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挂了电话后,心里乱糟糟的,鼻子有点酸。

第二次高考之后,我的成绩依然读不了我想读的学校,于是我便留在了浙江。

有时候,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是却不会有遗憾!

有一天,杏子打来电话,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最后我忍不住问她:“杏子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杏子犹豫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会来上海读大学!”

我听了,鼻子一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你没来上海,”杏子看我久久不说话,自己又说了起来,“要不然你来还不整天到师姐我这儿来蹭吃蹭喝啊!”

尽管一肚子歉意,但是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切,本来想去上海来着,想想你在那儿,就没有去,要不然你不整天逼我喊你学姐啊?我才丢不起那人呢!”

又胡乱说了几句,我们便挂断了电话。挂了之后,我才想起来,我们忘记了说再见!

2013年9月初,我大一,杏子大二,我在浙江,杏子在上海。

十月一日,国庆节。

杏子给我打电话:“三木同学,你出去玩了没有?”

我说:“没有!”

她说:“那你现在在学校吗?”

我说:“是啊!怎么,你还想飞过来找我玩啊?”

她说:“我才不飞过去呢,我是坐火车过去的!快过来车站接我,我还剩一个小时就到温州了!”

我惊讶,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杏子有点不耐烦,说:“你爱来不来,反正我就快到了,到时候我要是被坏人拐走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我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我听了,挂断电话,急忙赶往车站。

时隔一年,我再次见到了杏子。

杏子见到我,第一句便说:“一年了,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

我仔细看了看她,确实变了很多。现在的她长发披肩,一身时髦的衣服焕发着青春的气息,没有浓妆艳抹,但看着却令人十分舒服。

我回答:“变化确实挺大的!”

杏子听了,高兴地问:“比如说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胖了!”

杏子听了,扔下行李就追着我打,我急忙连连求饶,杏子收了收势,说:“老娘本来想做个淑女呢!”

在路上我说:“杏子姑娘,你下次来能不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万一我没在学校呢?”

杏子说:“我感觉你会在!”

我去!第六感,女生神奇的第六感!

接下来,杏子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儿。

杏子说在她大一的时候,有两个男生同时喜欢她,而那两个男生又是很好的朋友,被两个人同时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并不是甜蜜的,而是有种被撕扯的感觉。

杏子对他们两个一直保持着距离,好像自己是一朵浑身是刺的玫瑰,令人只可远观而不能去触碰。

在杏子来找我之前,那两个男生就提前半个月约她出去玩,但是杏子一直不答应,被央求的次数多了,杏子一烦就跑到温州来躲一下。

我问杏子更喜欢两个中的哪一个?

杏子说:“只可惜没有第三个!”

我骂杏子花心,杏子说:“如果我真的花心就好了,花心的人心都很大,可以同时装下几个人,可惜我的心太小,装一个人就被塞得满满的。”

我看到杏子一脸的落寞,就像是一朵玫瑰花,拔掉了身上所有高傲的刺,把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裸露在了我的面前,此时的我真想给她一个拥抱,哪怕只是抚摩一下她的背!

但是最终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无法在她回到学校之后,还隔着500公里冷冰冰的空气,依然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吻。

在接下来的日子,我陪杏子吃遍了小吃街大排档,走遍了大学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在第三天的时候,杏子说:“三木同学,我要回去了!”

我说:“不是放七天假吗?要不再玩两天吧!”

杏子坚持要回去,我知道她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就像当初她放弃北京去上海读书一样。

我送杏子去车站,一路上杏子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过往的车辆发呆。

在进入候车室去检票前,我对杏子说:“不要太作,珍惜眼前人!”

杏子说:“我眼前的人就是你啊,难道想让我珍惜你?”

我一愣,说:“切,你知道我说的是他们两个,选择一个喜欢的,不要让爱你的人等得太久。”说完我才发现,这样的建议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杏子说:“哼,有些人就是贱,愿意等,管你屁事?”

我说:“一个女孩子,说话就不能温柔点?”

杏子说:“才不要你管呢!”说完,转身进入候车室,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中充满了泪花,但是倔强的她拼命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最起码在离开我的视线之前。

我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像平时一样地说:“杏子姑娘,倔强是一种病,得治!”

杏子没有回头,停顿了一下脚步,说:“我也知道这是病,可是该怎么治啊?”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杏子离去的背影,眼前不住有人挡住我的视线,直到她最终消失在人群中。

此时此刻,凌晨两点十分,还是这句对白,我在手机的这头,杏子在手机的那头,中间隔着五百公里的绝缘体,让我们无法感知到彼此的温度。

杏子见我许久不说话,说:“三木同学,其实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其中有个男生对我下了最后通牒,他问我跟他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我还没有回复。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很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似乎能穿越时空,看到五百公里外的杏子拿着手机,在安静的夜色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她咬着嘴唇,期望听到一句话,一句我一直欠她的话。

我们两个静默了两分钟,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最后我终于说话:“如果你也喜欢,就珍惜眼前人!”

杏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我的眼前没有人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没有说再见。

过了一会儿,我收到杏子的信息:“我累了,跑不动了,就答应他了!”

我一愣,编辑了好多条信息,都感觉不合适,删掉又写,最后发送了一条:“恭喜恭喜啊,终于把自己推销了出去。”

杏子说:“切,我可是很抢手的好不好?!”

我说:“那是,毕竟现在眼瞎的人也挺多的!”

杏子说:“滚!”

我没有回复,像是整个人都已经虚脱,连滚的力气都没有。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下床坐在书桌前,看到了高中时杏子送我的那本《最小说》,翻开杏子写的那篇,作者,木瑞斯。

木瑞斯,木瑞斯,我默念了两遍,依然感觉很难听,但是突然想到:木瑞斯,斯瑞木,Three木,三木!

“呵呵,肯定不是我这个三木!”我自言自语。

又认真看了一遍文章,我看到里面有一段话加了下划线,原文是:我是一座桥,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从我身上走过,从河的一边,走向另一边。巍巍千年,我可以对熙熙攘攘的人群视若无睹,但却只想留住你的脚步,而你,站在我身上,只看了一会儿风景,便也像其他人一样,消失在了人海深处。

“切,矫情!”我暗暗鄙视了杏子一下,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在我的脸上肆虐地流淌,淹没了我的一切!

在泪眼朦胧中,我似乎看到那个一头短发,着一身宽大的运动装,带着一副厚厚眼镜的杏子姑娘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跟前,冲我喊:“三木同学!”

我放下手中未做完的理综试卷,丢掉了平时的不耐烦,温柔地对她说:“杏子同学,将来我们一起去上海读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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