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是村里的小木匠,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木匠,据传村子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当年生活过的地方,李五虽然年纪不大,可论木匠的手艺,村里的一些老人都是比不过的。
干木匠活的人常年和木料打交道,身上头上不满总沾着些木屑,但是绝顶木匠们的手总是很干净,甚至很小巧,因为粗糙笨重的手是做不了细活的。李五就有一双巧手,五指修长纤细,从他手里做出来的玩意儿,都跟活的似的,有那么一丝灵气。
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但凡一些精巧的活,总爱找李五来做。李五最擅长的活儿就是做锁,无论猴锁、鱼锁还是鸳鸯锁他都能做,甚至有次一个外乡锁匠找上门来挑衅,嫌李五抢了他生意,要和他比试比试。李五二话没说做出来了一对锁,锁住了苍蝇的六条腿,来人自愧不如,面红耳赤的走了。
李五打小就没了爹娘,靠村里的乡亲拉扯大。那年头世道乱,土匪横行,衙门贪腐,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家家户户自个儿能苟活就不错了,谁都没多余的一口饭吃。所以李五从小就很懂事,大了后对帮过他的乡亲们都很照顾。
王二爷独门独户,年纪大了干不动重活,李五就给王二爷做了对木牛流马。孙大娘体弱多病,受不了寒,李五就给孙大娘做了个小灯炉,睡前放在床头浑身暖洋洋的。张三叔早年上山找木料摔断了腿,李五就给张三叔做了条假腿,穿上后虽不能健步如飞,但也行动自如。
要说李五最上心的,还是一个叫陈笙的姑娘。陈笙和他一样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不同的是李五生的傻头傻脑,陈姑娘就像画里的人似的,眉黛青颦,眸盈秋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陈笙从小就爱跟李五一起玩,追在李五后面“五哥五哥”的叫着,有时候硬生生把李五叫红了脸。
李五坚韧,陈笙多愁。小时候李五便带着陈笙上山帮乡亲挑木料,闲暇时也去河边捉蜻蜓、摸小鱼。长大了点,李五做木工活的时候,陈笙就拄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后来李五手上的活多起来,不能陪着陈笙的时候,就给陈笙用木头做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李五,和他一样傻头傻脑的,上完发条后,能走能跳,还能翻跟头,陈笙整天拿在手里把弄,喜欢极了。
有天李五心血来潮问陈笙,以后想许给什么样的人。陈笙扎巴着眼睛想了想说要嫁一个大侠客。李五笑着说,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大侠。陈笙瞧着眼前的李五,想了想又说:那也得是个能做出诛心锁的人。李五听完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假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的过着,总有一天李五能做出诛心锁来,但老天爷从不喜欢平淡。
那天夜里村子来了一伙贼人,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那汉子扫了一眼被绑着的众人,客气说道:“惊扰各位乡亲了,久闻你们村都是鲁班后裔,在下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求一样东西——诛心锁。”
见众人都低头不作声,汉子轻笑了几声道:“不说话可以,但我每数十个数,就杀一人,直到我拿到诛心锁。”
说完汉子便不顾众人反应开始数数,十声之后仍旧无人反应,汉子使了个眼色,一旁的贼人提刀就要杀人。
“慢着!”李五终是按耐不住应了声。
汉子笑眯眯道:“怎么,你会做那诛心锁?”
李五点点头。
汉子打量了一圈李五,笑道:“小兄弟,诛心锁可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寻常玩意儿,你凭什么说你能做?”
李五也不辩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打开来里头装着一只做工精细的木鹊。李五按动机关,那木鹊就飞上了天,在众人头上盘桓,李五吹了声口哨,木鹊又落回到了木盒里。
李五余光瞟了眼在一旁的陈笙,自豪的说:“我能做这木鹊,就能做出诛心锁。”
“小兄弟果然厉害,不过诛心锁可非凡品,容大哥考考你,这锁如何做,如何开?”
李五冷笑一声,“诛心锁当然不是凡品,要做诛心锁,只需要你的一滴心头血,开锁时只要你意中人的一滴伤心泪。”
汉子听完掏出一把匕首扔给李五,“小兄弟果然懂行,那愚兄这滴心头血,你来取吧。”说完解开衣服露出胸膛。
李五接过匕首,扫了眼被绑着的乡亲,咬咬牙走了上去。
“你可别怕疼”,李五说完咽了口唾沫,提起匕首朝汉子的心尖刺了过去。
噗呲一声,匕首就扎破了皮肤,一丝鲜血浸了出来。李五的手不由抖了抖,那汉子倒是镇定自若,冲李五笑道:“小兄弟快取血。大哥我这条命可在你手上呢。”
这话倒是点醒了李五,见汉子毫不防备,李五心想自己今天要是能为乡亲除害,也算是个大侠了,于是心一横,就要用力捅穿汉子心脏。
没想刚要使劲,就被汉子发觉,一把握住李五的手,飞起一脚就将他踹飞好远,然后用刀尖接了滴血,朝着远处挣扎着爬起来的李五淡淡道:“小兄弟,下手别没轻没重的,血已经采好了,你快些拿去做锁。”
李五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暗恼自己下手太慢,随即嘲讽笑道:“我压根就不会做诛心锁,既然没能杀了你,有本事冲我一个人来吧。”
汉子死死盯着李五,脸上阴晴不定,眼睛转了几圈,忽而张嘴道:“好好好,真是个小英雄,小侠客,那大哥就成全你。”说完使了个眼色,几个贼人死死按住李五,那汉子拿着匕首走了过去。
“不要!”被捆着的陈笙一声哭腔,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李五心疼道:“求求你,发发慈悲放了他。”
“别求他!有本事让他杀了我。”李五瞪着汉子。
汉子瞥了眼陈笙,又瞥了眼李五,转而阴笑道:“真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不过既然我拿不到锁,索性诛心如何?都说匠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双手,今天大哥替你废了吧。”随即让人按着李五的手,拿起一柄大石锤,砸断了李五的两只手。
汉子砸完揪起李五的头指着其他乡亲说:“今天你们的死,全是这位小兄弟的功劳。”说着又一指陈笙,“至于这位小姑娘,卖到青楼里去吧。”
李五听完急火攻心,再加上断掌之痛,一时昏死过去。
岁月无情,时光荏苒,一晃就是五年。
扬州城的艳阳楼里锣鼓喧天,庆贺今天新接来了位头牌。头牌姑娘唤作木鹊,听闻精通五音六律,姿色倾城。
一时扬州城里的登徒子们闻风而动,都想一睹木鹊姑娘的芳容。
艳阳楼为了敛财,放出话来:哪位公子能献上一宝博得木鹊姑娘喜爱,就能作木鹊姑娘的入幕之宾。
那天艳阳楼里宾客满座,贵公子们翘首以盼,无不带来了各种奇珍异宝。
木鹊姑娘坐在台上,脸上遮着面纱,面对台下众人直勾勾的目光,不动声色。
贵公子们红光满面,一一上前献宝,有翡翠红玛瑙、东海玉如意,甚至是难得一见的西域火琉璃。
看着摆在面前的珍宝,木鹊姑娘一声未发,不置可否。
底下的贵公子们窃窃私语:这木鹊姑娘眼光未免也太高了,这些都瞧不上眼,还想要什么?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的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缓缓站起,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上前献宝。
周围贵公子一看发来嘲笑:哪来的乡巴佬,端着个小破盒子也来献丑,真是装神弄鬼。
黑衣人冷哼一声,扫了眼嘲笑他的贵公子,那公子顿觉浑身发冷,不敢言语。众人这才发现,这黑衣人右臂空空荡荡,竟是个独臂人。
“他难道是前不久杀了江南贼王陆秉天的那个独臂人?”
“应该是他,传言那人被贼王砍去右臂,整日戴着一个木制面具,性格孤僻,无亲无朋。”
众人议论间,黑衣人已拿着盒子走到了木鹊姑娘面前。
“姑娘请看”,面具下发出的声音沙哑至极,闻之可怖。
木鹊接过木盒,发现上头赫然安着一把诛心锁。
“你是...五哥?”木鹊颤抖着身子,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李五早就死了,我来帮他了却最后一桩心愿而已。”黑衣人说完转身离去。
木鹊伤心欲绝,摸着眼前的诛心锁,口里喃喃道:“五哥,你当真撇下我自己走了么。”
一行清泪从木鹊脸上滑落,滴在了诛心锁上。心头血,伤心泪。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
木鹊打开木盒一看,里面装着一个傻头傻脑的小李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