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只要是时间允许,我都会在麦收季节帮父母收麦子。
现在只是收,不用割了,有大型联合收割机帮忙呢!家家只要开着各种农用车,带着大量编织袋,到地头坐着等,一家几亩地要不了一个钟头,干干净净的麦粒从收割机仓里变魔术似的吐出来。
此时的麦粒潮潮的、热热的、泛出清香,母亲会忍不住喃上一口,慢慢的咀嚼起来。我只需拿着编织袋对着机仓口接着,完了,拉回家,晒上,就等于吃到嘴头了。
现在,一到麦收季节,田里只见收割机的身影,看不到一个人影,睡梦里醒来,还能听到收割机“轰隆隆”收割的声音。此时总能让人想到小时候收割麦子的情景。
在生产队时,早上三四点钟,大喇叭就会喊起来:今天,全体社员到××地割麦子。于是村里马上沸腾起来:鸡飞狗跳,大人的吆喝声,孩子的哭闹声,牲口的叫声,爷爷磨镰声,奶奶做饭拉风箱声,此起彼伏,好一个农村交响曲!不一会功夫,田地里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生产队长早已把任务分配好:每人几垄几耩子,割完吃饭!刀法快的早已猫着腰“刷刷”地割得飞快,撇下慢人十几米开外,有的人才刚到地头,还半睡半醒呢!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我们小孩子已放了农忙假。长几岁的姐姐会把我从床上拧着耳朵提起来,跟着她一起给长辈们送饭。只见通往田间的泥道上,此时最多的是我们这些半不拉的孩子。我便会揉着眼睛跌跌撞撞着跟着她,提着水罐、馍筐加入到送饭的童子军中。
走在被牛车碾压得两条铁道似的路上,不时有像我一样的孩子打碎瓦罐、水、饭泼洒一地;盛馍筐篮系子断了, 炭一样黑的窝头咕喽喽滚了起来。刚开始还觉得好笑,但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加上姐姐哥哥们的怒喝,也就不敢了。这时大人们,也出奇的大度,可能是疲惫,已顾不上了吧。
要在平时,犯了这样的错误,屁股上早已烙上了几个“饼子”(父母们顺手脱鞋打在孩子们的屁股上留下的痕迹像饼子)。
大人们直到看见自己的孩子送饭来,才到地头的树荫下喘口气,闷几口水,再坐下囫囵吞枣地吃饭。然后又拖着有点疲惫的身体义无反顾的走进麦间,弯下腰和着刷刷的镰声……大忙季节,大人的身板和脑子里的弦都蹦得紧紧的,因为从他们祖辈起就是这样过来的!只见满地的人、牛、马,伴着满地的牛车、马车手吆喝牲口声、牲口叫声、 蝉声、孩子们的欢闹声响彻了整个天空……
我想起了刚学的课文——白居易的《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
原来几千年来劳动人民就一直这样的劳动了!
麦子割完了,要拉到麦场里,用牲口拉着石磙轧,经过反反复复的摊晒、轧,把麦粒碾下来,干麦稞堆到麦场的周边象一座座小山,这些小山是孩子们和鸟儿们的乐园:孩子在里头藏猫儿,(有的孩子藏猫睡着了,大人们也懒得找,孩子睡一觉醒来半夜三更才回家的)鸟儿们在里面觅食,各得其乐!现在算一下,大人们在麦田里要割15天,又要在麦场里打上15天,这个季节里整整忙上个30天,麦子才能入到集体的仓库里。
一般等到缴完 “国库”以后才能分到一些到我们的家里,等吃到我们孩子的嘴上,那非得到过大年了。可怜的是父母在过年的时候也是舍不得吃的。
三中全会以后,地全部分到了每家每户,大人们似乎更忙了,但跟以前的忙是两个概念:一是积极主动的忙和机械被动的忙,不一样;再就是,同样是忙,但忙的结果不一样:在生产队怎么忙,都不够吃,吃不上白面;而现在地是自己的,不需要起早贪黑的蛮干,是科学的干,干累了,歇歇——不受约束!最主要的是每年收的麦子吃不了。
因为以前饿惯了,刚开始舍不得卖,我们家的小麦都存了两三年,那时几乎每家都要吃陈粮。
而这时候每年收麦子还是靠长辈们的两只手,使用的还是用了几千年的镰刀。好在不久,村里买了5台脱粒机,把在卖场里打麦的这一工序大大的缩短了,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大人的体力。
这只需把麦子拉到一个稍微平坦的不是太大的空地,铺上塑料布或彩条布,只管把麦捆拆开了喂进脱粒机的大嘴里,吐出来的就是麦粒了,只收拾这些麦粒就行了,几亩地的麦子也就是半天的时间齐活!
这样的收割方式又过了好多年,这期间又陆续的出现过几种小型的割麦机,都没有彻底的把父母们从田间解放出来。
大概是七、八年前突然从外地来了几台大家伙,“突突”开到我们村的田里,还没等人们回过神来,“哗啦”,麦粒已从机仓里倒在了铺好的彩条布上。
乡亲们一惊一喜,马上我们村里的几个已富起来——我儿时的小伙伴什么青皮、胜利、二狗第二天就跑到徐州两三口农机城开来了四、五辆叫什么“福田·谷神”的机子。
这几年乡亲们都是用他们的机子收割麦子,他们挣得了钱,节省的是父母们的体力,父母们也该歇歇了!我也只是打打帮手。每到这时,母亲总是说一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