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舟至长芦,目送烟云高。”
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送当涂赵少府赴长芦》一诗里的诗句,整首诗是描写诗人从建康(即今日的南京)将友人赵少府(即赵炎)送至长江北岸的长芦渡口的情景,由此可见长芦渡口是当时连通长江南北的重要口岸,也可以证明早在唐朝时长芦这一地名就已存在,而且颇负盛名。
其实,早在唐朝之前的南北朝时期的南梁就有了长芦这一地名。相传梁武帝萧衍本崇尚佛教,又因爱女大病初愈,为报答佛祖显灵之恩,而于一江之隔的北岸修建了长芦寺,后此地因寺而得名长芦。
长芦地处长江与滁河交汇处以西,与南京隔江相望,自古就是南北交往的要道,同时也是兵家必争和驻军之地。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曾吸引无数商旅和文人骚客云集于此,使得长芦成为长江北岸人文荟萃的水乡,从而形成了厚实的地方传统文化。更因达摩一苇渡江等众多传说,而赋予了这个地方神秘的色彩。
当然,留在我记忆里的长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乡,至少在我四十年前离开时,还不知道它有着渊源流长的历史。现在回头看看,自己曾在那片具有沉甸甸历史的故土上,汲取了长大成人的丰厚营养,自己得以在他乡异壤翻开人生新的篇章也是与此分不开的。
我的老家宋庄隶属于长芦公社,位于长芦东北方向的中间地带,所在的山许大队就与紧挨着长芦老街的湾北接壤。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去地处最东面的滁河边上的东窑大队的公公(即外公)家拜年,需要穿过一片又一片的农田和一座又一座的村庄,时而走在田埂上,时而走在河堤上,总觉得路是那么远,其实也没有走出长芦地界。偶尔也会随父亲或者母亲上湾子(即去水家湾,长芦老街所在地)赶集,售卖一些自家编织的竹筐竹篮或者打制的木凳木椅,顺带买回一些生活必需品,遇到重要的节日才买点鱼、肉回家,改善一下全家的生活,也是跟去公公家差不多的路程。主要那时候出门全靠两条腿走路,加上年纪小,无形之中就会有那种出远门的感觉。直到后来去长芦中学读高中了,每天都要走同样的路程,也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的长芦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已经由原来的公社变成了乡,由乡变成了镇,再由镇变为街道,就连隶属也变易了几次,开始隶属于六合县,后来隶属于大厂区,再隶属于六合区,并被划入南京市江北新区范围。长芦地域上除了拥有扬子石化和扬子巴斯夫等特大型石化企业外,还建有规模宏大的化工园,原有的大部分村庄随之消失,就连我的老家宋庄也不复存在,这是历史向前发展的必然。尽管如此,但长芦的文化却并没有被现代化的浪潮所淹没,反而变得日新月异,欣欣向荣。
在政府的扶持下,先后发掘了“达摩一苇渡江”、“留左大鼓(留左吹打乐)”、“方巷人走北”、“湾北小马灯”和“长芦龙灯”、“长芦板鸭制作工艺”、“黄天荡的故事”四个省级和三个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从而使长芦成为名副其实的非遗文化之乡,也使得具有千百年文化底蕴的古老长芦焕发出新的辉煌。
很多人都知道“达摩一苇渡江”的传说,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传说跟我的家乡长芦有关。相传,达摩祖师因梁武帝萧衍无法理解禅宗而弃梁北上,后梁武帝醒悟,急忙遣人去追。达摩来到江边,一时无法找到渡船,便折了一根芦苇扔在江里,纵身一跃而上,等追他的人赶到时,他已飘然渡江而去。达摩一苇渡江后,便在长芦寺驻留弘法,最终到达少林寺。我高中就读的长芦中学,就是建在长芦寺遗址上的,也算是在离“达摩一苇渡江”的传说最近的地方度过了两年的学习时光,当时总觉得在那片时空里,有许多的神秘萦绕着两棵千年的银杏。据史料记载,长芦寺规模宏大,巍峨壮丽,在众多的殿堂里,就有达摩祖师殿和一苇堂,寺外还建有苇江亭。
“留左大鼓(留左吹打乐)”与古代屯兵驻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由军风民俗融合发展而来,被誉为金陵第一大鼓,享誉世界。相传隋唐时期,留左、留中和留右地区曾屯兵百万,在留左一带的将士与当地百姓朝夕相处,逐渐形成了爱民拥军的风俗,每逢百姓吹吹打打去慰问,军营便会擂起战鼓、鸣响军号,呈现出一派军民同欢共乐的景象。久而久之,流传至今的留左吹打乐就产生了。留左在宋庄的东北方向,早年因中间隔着一条赵桥河,去留左需要绕道,总觉得蛮远的。后来,赵桥河被夷为平地,也就相距不远了,穿过黄庄便是留左地界。再后来,我的大妹嫁到了留左,每次回老家总要去看看她,偶尔也能听到喧闹的鼓声,似乎是在迎来送往,亦或是一种文化传承的演练。
“方巷人走北”则是一种延续了五百多年的古老习俗,源自方巷方氏族人对先祖明朝名将方瑛的纪念活动,每年农历正月十五晚上,凡是方姓人家,不管男方还是女方,都会聚集起来,向北游行,也就是“走北”。方巷地处长芦的西部,离我们的宋庄有一定的距离,一般很少去那里走动,不过倒是听方巷的高中同学说起过,也曾邀我去看一看“方巷人走北”的热闹场面,遗憾的是没能前去亲眼目睹那种壮观。
“湾北小马灯”又叫“串马灯”、“跑马灯”,起源于紧靠水家湾的湾北地区,也与古代驻军有关。当时军寨里设有马场,相传负责牧马的马氏族人善于驯养骏马,并在军民联合闹花灯时大出其彩,奉献了一场马与灯的联袂演出,大家都为那些通晓人性的各色骏马所折服。后来,马氏的后人便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为了怀念先祖,铭记出神入化的表演马队,便用竹、布等材料制作成各种颜色的马灯,并参加每年的灯会,也就有了“湾北小马灯”。湾北对我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主要上湾子来回都要经过,读高中的时候也偶尔去湾北的同学家玩,灯节的时候还特地去街上观看过马灯的表演,那份精彩至今还仿佛在眼前一幕一幕地呈现。
“长芦龙灯”远近闻名,主要是在春节期间巡游表演,至灯节时达到高潮。早年的长芦寺灯会规模空前,吸引了周边地区的众多的爱好者前来参加,单单龙灯就有一百多条。传说春秋战国时期,长芦龙灯因制作精美,色彩斑斓,加上明灯暗珠,舞动起来活灵活现,颇受吴王夫差的喜爱,最终吴国因吴王和大臣们沉迷于龙灯的玩耍,而被越王勾践一举灭掉。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最热闹的场面莫过于龙灯表演了,一听到锣鼓喧天的声音,就知道舞龙的来了,大家都跑出家门,有的则跑到村口,远远地望见一条龙从邻村缓缓游来,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其它的彩灯参与其中,一年一度的舞龙灯终于在久久的等待和期盼中,走村串户,来到了自家门前,那份喜悦的心情无疑被迎送龙灯的鞭炮所点燃,再被一场生动精彩的表演推向高点。村里的老一辈经常说起,我爷爷曾经也是舞龙的高手,他所舞的龙头无人能及,而且被誉为“长芦四杰”,遗憾的是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早早地离开了,而没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就连他的相貌也未曾留存在我幼小的记忆里。
“长芦板鸭制作工艺”是一种在长芦被广为流传的板鸭制作的传统方法,早在明末清初,长芦的板鸭、盐水鸭就已颇负盛名,甚至被列为贡品,长芦还是南京盐水鸭最早的发源地之一。板鸭对于我来讲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之所以熟悉,是因为我曾在那片故土上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板鸭制作的前前后后的事件。记得小时候,村里不少人家都饲养鸭子,少的十几只,多的几十只,到后来发展到几百上千只,而且还组成鸭子远征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洪泽湖周边地区放养。我家一般每年养几十只鸭子,一开始以父亲为主,到后来我也能担当重任,把鸭子从小养到大还是挺不容易的,个中滋味只有经历了才能体会。等到鸭子长到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开始宰杀、除毛,并在鸭子的翅膀下开一道小口,取出内脏,洗净后腌制,腌制必须用陈年老卤,父亲凭多年的经验能够熟练地操作。腌制好的鸭子放在缸里,并用石块压实,之后再经过两三次烧卤,就可以取出风干了。制作好的板鸭,大部分赶在春节前由父亲挑到南京城里去卖掉,只留下几只自家吃。煮熟的板鸭香气扑鼻,吃后总有一种口齿留香的感觉,可谓是百吃不厌,至今还时常想起父亲制作的板鸭的绝美味道。
“黄天荡的故事”讲述的是南宋时期长芦寺僧人号召当地百姓,组成一支抗金义军,响应抗金名将韩世忠和梁红玉夫妇,于长江北岸的黄天荡痛击金兀术率领的金国大军,使得金军大为胆寒,从而吓阻了金军再次渡江南下,保住了南宋的半壁江山。金兀术为消心头之恨,下令烧毁了长芦寺,一座“跑马关山门”的宏大壮观的寺院就这样被烧毁了。后人把这次战役称为“黄天荡大战”,长芦义军的爱国之举也被永久地载入了史册。
其实,长芦除了这些省级和市级非遗文化项目之外,还有十几个区级项目,并且还在不断的挖掘中,应该说,长芦是当之无愧的非遗文化富矿区。
在长芦这片故土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民间故事和传说,像布袋和尚的故事、鼻祖禅师的故事、日本高僧江边悟道的故事等等,以及狸猫换太子与长芦寺的传说、梅花井涌木的传说、银杏树的传说等等。也留下了历代众多名人的足迹和诗篇,像唐代李白的《送当涂赵少府赴长芦》、宋代梅尧臣的《自急流口经长芦入金陵》、宋代王安石的《舟过长芦》、宋代黄庭坚《次韵伯氏长芦寺下》、宋代苏轼的《见长芦夫禅师三绝》、宋代范成大的《宿长芦寺方丈》、宋代晁补之的《晚发长芦》、宋代陈造的《长芦寺二首》、元代吴澄的《长芦阻雪次韵张仲默》、明代庄昶的《雨中陪沈中律佥宪宿长芦》、明代董邦政的《六峰八景长芦晚钟》、清代苏作睿的《长芦晚钟》等等。
每当想起自己是从非遗文化之乡走出的长芦人,总感到无比的自豪与骄傲,那里不仅有我童年的时光,有伴我成长的许许多多故事,而且还有散发着泥土之香的沉淀了千百年的文化气息,那是我至今乃至以后都值得沉浸其中并为之陶醉的不涸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