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那个问题还是紧紧地缠在他的心上,三木苦恼的搬个小板凳坐在了门前的大树下。在三木的眼中,并没有什么话是真正值得他去记住的。无论是来自母亲的,还是来自其他人的话都如无数吹过耳边的风一样,它们在三木的心中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他很疑惑,为什么从学校里听来的一句话竟然让他苦恼了这么久。难道那个和农民几乎没什么不一样的人学会了魔法控制住了自己吗,三木想到这害怕的直掉眼泪,以至于渐渐地哭出了声。
兰草刚巧在这个时候提着一篮青菜回来,他看到挂满了泪滴的三木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她一边大步迈向三木,一边把手在身上的围裙擦净,明亮的眼睛似乎是受伤了似得瞬间变得潮红。
她轻轻地擦干了三木严重的泪滴,急切而温柔地将三木搂在了怀里。然后轻轻地抚摸着三木暗黄的头发,又轻轻的拍着他那瘦落的脊背。直到三木不再做声,兰草才把三木放回了小板凳上,她盯着儿子惊魂未定的眼镜安慰道:“木,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妈,让妈来找你的老师去。”
三木只是摇头,过了好久他才用颤抖的声音对兰草说:“妈,我能不去上学吗?”兰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弱小的儿子,鼓励他说下去。“因为我害怕学校,就好像那里的人有魔法的样子,好可怕啊”,三木又露出了一点哭腔。
兰草看着三木这幅可怜的样子,只是安慰他好好读书就不会怕了。三木半信半疑地看着母亲,兰草很坚定的拍了拍他的头,就提起了不远处的菜篮回厨房去了。
西边的云彩在碧蓝的天穹里透露出一种血红的颜色,在白云的冲击下变成了形形色色的形状,有些甚至显得异常狰狞。昏黄里,树上的知了也在一声一声的惨叫,就连平日里不太出声的乌鸦也嘎儿嘎儿的在昏暗的树林里传出恐怖的声音。
天渐渐地黑了,三木心中的恐惧更加的强烈。他飞快地回到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全身,直到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才拉开房里昏黄的灯露出了一个脑袋,他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了。
后来母亲在房间里找到他的时候,用责怪的口气对他说板凳晚上放在门外是会绊倒人的,并且让他赶紧出去一起吃晚饭。三木简单的挑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碗筷,打了一木脸盆的热水洗净脸就睡了。
顾老太爷把三木这一连串不寻常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但是他并没有问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怀着疑问吃完了晚饭,直到睡觉他也没有问及有关三木的事情。已经步入晚年的顾老太爷对孙辈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关心,他并不会过多的干预到孙辈的生活里。
第二天的清晨和以往一样悄悄地来临,太阳也渐渐地爬上山头,安然地俯视着这个静默的村庄。那些早起的鸟雀在门前的树枝上跳跃着,表现出一幅很开心的模样。顾老太爷也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起来了,他在刷过牙之后就牵着大满家的牛到河边去吃草。
等他放牛回来之后,大概也就是顾家吃早餐的时间了。顾老太爷自己也知道他为什么能够这么准时的回家,也许是和顾老太爷一起经历过那个苦难时代的人对时间都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吧。
三木吃过早餐之后并没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急匆匆的去上学,他苦着眉头又回到了卧室。顾老太爷对孙辈是很宽容的,但他唯独不能忍受孙辈逃课或者厌学,因而当他看到三木躲进卧室不出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怒火顿时燃烧了起来。
顾老太爷太知道教育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他这种对教育的认识大概是来源于母亲乔氏。他一直对母亲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他读完五年学堂感怀在心,因而他对有上学机会而不去把握的行为有种天然的抵触。
而这种行为却恰恰出现在他孙子的身上,一向不多事的他走进了三木的房间直接揪着三木的耳朵就将他提出来了。三木强忍住了耳朵的剧痛,他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和顾老太爷对峙着。
过了许久,顾老太爷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他用严厉的口吻对三木说:“你为什么不去学堂。”三木微微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回答道:“我不喜欢学校,它让我害怕。”
顾老太爷心中坚硬的部分似乎软下来了,他摸摸三木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怕学校怎么能有出息呢,你要喜欢学校才是。”三木不懂得爷爷的意思,但他此时也不想太违背这个老人的意思了。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去学校上课,但是这个时候同伴大部分已经去了学校,三木四处往往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顾老太爷似乎是看出了三木的心思,他接过三木手中的书包一个人先走在了前面。
当顾老太爷走开了好远,三木才迟疑的跟了上去。一直到那个红砖结构的大房子里,顾老太爷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默默地看着三木进了三楼边缘的那个教室,像是顾盼着什么似的看了许久才离开。
三木不知道的顾老太爷一直都在学校附近的小店里,直到三木放学的前十来分钟才独自默默地离开。当三木回到放学回到家之后,顾老太爷对他今天的表现似乎很满意,在三木下午再去上学的时候,他竟然豁开稀疏的牙床对着三木笑了。
三木在这个神秘的笑容里感受到了顾老太爷饱满的深情,也似乎感受到了一个老人无限的希冀。当然在三木此时的眼里看来,并没有一种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顾老太爷此刻的笑容,他只是对着这个老人挥了挥手就跑开了。
当三木再回想这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发现在此之后他似乎是很少有过逃课的经历。即使是在枯燥而漫长的课堂,他宁愿干等下课得到一种负罪的解脱也不愿去再次逃课。
也许,在孩童时代的教育中,有些不经意的教育却能给这个年龄的孩童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甚至会产生终生不减的影响。
然而在这一天之后,在三木的生活里,时间就像是被无限复制的文件一样,每一天都出奇的相似。这些过去的时间,似乎除了日期不一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的差别可言了。似乎每天就只是东升的太阳,西降的日落,还有四季长流的河水。除了固定的周末休息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可以惊起一丝波澜的事物出现了。
三木就在这样的时间里一天又一天的走过,那些和他一起走过这些时光的人却没有因为时间的黯淡无光而消失匿迹。
他们反而在时间的沉淀下变得越来越清晰,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的离去而显得有一丝的模糊。也许时间能够改变的只是一些经不住岁月风雨摧残的琐事,而那些真正存活过的人和事是可以随着时间一起存在的。
豁口子村的秋天是凉而短暂的,在短暂的秋风吹过之后,树叶就像是接到了降落的命令,它们一片片的从树上落下。这些树叶直到把树底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它们才似乎完成了秋风交给它们的使命。
这些树叶在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下,渐渐的变得乌黑发亮,它们在渐渐腐化的时候也在等待同胞的到来。当最后一棵梧桐叶落下的时候,豁口子村的秋天也就结束了。当秋天渐行渐远的时候,三木一年级前一个学期的课程也接近了尾声。
经过了大半年的嬉闹,三木再也不会用冷眼来看着那群和他同龄的玩伴了。三木甚至也会在他们不在时悄悄地往他们的书包里塞进一两块石头,也会在课堂里和他们悄悄地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在这个不大的学校里,甚至会因为方便面的调味包而牵动整个教室,他们一个个伸出小手接到几粒微辣的调料舔上一点也就满足了。
三木短暂的第一学期就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中过去了,就如同其他过去的时间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