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第一次以妃嫔的身份去给皇后请安,因此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打点,生怕被什么事耽误了,愈发显得我这个新进的人恃宠而骄。
宫女小桃梳着我的发,轻声问:“主子今天第一次觐见皇后娘娘,是不是梳个华贵点的髻,让其他娘娘都惊艳一下?牡丹髻可好?”
我摇摇头:“不好,如今这样已让人颇有微词了,再张扬地去岂不更遭人忌恨,梳个简单得体的就好。”
小桃乖巧地应着:“还是主子想的周到,那奴婢就给梳一个如意高寰髻吧。”小桃的手艺很好,不一会儿已成了形,再挑上两枚素色的簪子别上,着上水蓝色的衣裙,在天气渐热的时节里也让人赏心悦目,仔细地又查一遍,确信没有错处了,才敢踏出门去。
在轿中晃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外边的太监喊道:“凤仪宫到——”我不敢怠慢,扯了扯衣裙急忙踱出轿外。
以为自己来的早,进了宫才知道那些见过的未见过的宫嫔早已到了大半,都恭敬地按位次尊卑坐着,一片静默。我不敢象平日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却也用眼角瞟向左右。正中的主座还空着,可见皇后未到,我不免松了口气,再往旁侧看去,左右两边离主座最近的位子都空着,次席上则已端坐了个雍容的女子,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朝我若有若无地瞅过来。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见着了,如此正式的,面对面的见着了。林依依,现在的德妃,虽然因为生过孩子身形略显丰腴,仍掩饰不住姣好的面容,只是与一年多前相比更多了深沉,让人更加捉摸不透。未等我有所表示,她已先行冲我展开笑容,似姐妹情深一般,我心中虽恨,却也只好扯开一个笑,算作无奈的回应。
正要收回目光,猛然发现林依依身后的宫女抬起头来。小蝶!我欣喜若狂,刚要唤她又觉不妥,只得朝她挤了挤眼睛,心下已温暖许多,在这深宫中还能碰上个知心体己的旧友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再往下首是一个容貌端庄的橙衣女子,神态颇为淡然亲和,早先听悯柔说过,这女子便是沈修容,虽然家世显赫,却性情淡泊与人无争,对待下人也十分宽容,皇上虽不甚宠她但也对她非常敬重。我心内也很喜欢这样的女子,忙对她行礼,她也和善地点头示意,春风抚面般的笑。
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就听一阵玲珑翠玉的声音越来越近,闻得香风袭来,只道该是皇后来了,而身边的宫嫔早已跪了一地,齐齐喊道:“皇后娘娘金安!”
我俯在地上毕恭毕敬,只看见皇后的裙裾缓缓而动,可行至我面前时却似乎不经意地顿了一顿,我不敢多看,只得将头压的更低一些。
皇后坐定后便道:“妹妹们来的可早,都平身吧。”依旧温婉和暖的声音。
说了一圈家常话,皇后的目光转至我处:“妹妹是昨日到的,不知住的可习惯?”
我忙起身谦恭道:“谢娘娘关心,臣妾吃住都很舒适……”
话音刚落,便听见宫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她当然住的舒服,一个小小婕妤,配给的奴才与二品妃嫔都无二致!”
不用转脸,也知道是淑妃。淑妃跚跚来迟,却半点愧意都无,只略略向皇后行了个礼就自顾自地坐下了。皇后却不以为杵,淡淡地笑了一下便把话题扯了开去。
如坐针毡般地听着她们的客套话,心里早巴不得赶紧散场,所谓心随所愿,没过太久皇后便微笑着示意我们跪安:“还要去太后那里请安,淑妃妹妹,德妃妹妹还有修容妹妹都跟本宫一起去吧。”
太后?我悚然起来,心已微微颤抖,这么久以来我就是为了见到她接近她,如今她近在咫尺,我该如何自处?见我愣神,悯柔上前来悄悄提醒道:“太后在平日里是不会见所有的妃嫔的,只有皇后娘娘,淑妃德妃和修容娘娘可每日觐见。”
我点点头,未置一词,当下咬着唇恭送她几人离开,暗地里对自己道一定要耐心要沉住气,机会总会来的。
香罗飘逸地拂过我前方,林依依仿佛未见我一般,嘴角含着不易觉察的笑,淑妃则气睨了我一眼,狠甩了下袖子也匆匆跟了出去。
见她们走远,其他的宫嫔才一一起身出门,刚走出几步,却听有人叫道:“婕妤娘娘请留步!”
回身看去,却是两个不相识的宫嫔,二人见我驻足忙迎了上来,一个样貌稍长的先开了口:“给婕妤娘娘请安。”
我含笑点了点头:“二位不必拘礼了,我刚进宫,很多事情都不太懂,还要二位姐姐多多指点。”心里想着这宫里不仅规矩多,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虚妄,彼此还不相识却偏要装作交情很好的样子称姐道妹,不免恹恹。
她二人却似乎毫无察觉,彼此对视了一下,忙不迭地又道:“我是梁才人,她是熙美人,进宫半年了,早就听闻娘娘极受万岁爷看重,以后还希望娘娘多多提点才对!”
果然是这番话,我心中不快,面上却不能表露,只得继续皮笑肉不笑地撑着半晌才打发她二人去,正欲乘轿回去,又听见似有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叫我,刚下去的反感又泛了上来,便不耐烦地瞥了过去。
原是一个衣着素朴身形瘦削的女子,虽没怎么打扮,仍能瞧出模样颇为周正,然周正中竟还透着一股让我觉得眼熟的东西。
于是站住了脚,她连忙领着宫女小跑着到了跟前,喜形于色地问:“娘娘可还记得我?”
我一楞,怎么宫妃里除了林依依外还有我的熟人么?当下便仔细打量起她来,她莞尔一笑,露出一个甜甜酒涡:“娘娘是贵人多忘事,娘娘可记得曾在仰北城救过一个女孩?”
“啊!”脑中一片澄明,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她,“你就是那个差点被祭了神的女孩?你怎么进宫来了?”
女子含笑点头:“这说来话长了,娘娘可有兴趣听?”
我头重重地点:“当然当然,你去我那里吧,正午就在我那里一起用膳。”
两个人触膝谈了个把时辰仍觉得意犹未尽,原来这小姑娘叫晏紫,自当日被救后惟恐还被神婆找着,连夜和家人逃离了仰北城,到了百花镇安定下来,几个月前在山间采药的时候救了一个昏迷的老人,事后才知那老人竟是宫中的议事大臣,老人心存感激又见她乖巧便认了做干女儿,没多久更是送进宫来封了御女,虽地位低微,却好歹月月有份例,家人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用过午膳后,晏紫起身要告辞,我有些不舍,拉住她的手道:“明个儿我去你那里看看可好?”
小女孩儿笑道:“晏紫住的远,怕娘娘累着,若娘娘想找人聊天,还是晏紫过来吧。”
我皱皱眉,凝神道:“不如这样,我这庭芳阁还空着许多屋子,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以后有了伴,彼此也有个照应。我去求求皇上和皇后,希望能够通融。”
晏紫闻言喜的跪倒在地:“娘娘的恩德无以为报!”
我赶紧拉她起来:“都说了这么久的话还见外,以后可不许再娘娘长娘娘短的了,我虚长你三岁,你我日后就姐妹相称吧。”
“嗯!”晏紫乖巧地点头,“姐姐!”我也心中暖暖,在这冰冷的宫墙内总算又多了个体己的好姐妹了。
午后睡了一觉起床,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古代的日子本已难熬,又没电视又不能上网,原先在宫外的时候还可以逛逛街市,现在是只能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万般无奈之下拿起本书瞅上两眼,本对读书就没甚多兴趣,再看是文言文,不由困意又爬了满脸。碧落在旁笑道:“姑娘睡了半天还要睡,怕是晚上要失眠了。”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晚上?这里的晚上无疑是更没意思的,真想象不出对着黑漆漆的夜还能做什么。正惆怅间,见悯柔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
我奇怪地看着她:“盘子里是什么?还遮了块布,神神秘秘的。”
悯柔笑眯眯地搁下了盘子道:“娘娘可是觉得闷?奴婢自然拿的是解闷的东西了。”说着便揭开了布,我探头一看,盘中赫然放着一副扑克。
我两眼放光,想不到时隔这么久竟还能见到我在百花镇“发明”的东西。悯柔将扑克轻轻取出,一边问道:“娘娘可玩过这东西?京城里很流行呢。”
我忍着笑意,连道:“玩过玩过,只是不精。咦?还站着干什么,都坐下一起玩,小桃!你也过来……”
一众人昏天黑地地玩了好几圈,方才发现天已全黑。悯柔将灯掌好,下去吩咐晚膳。她后脚刚走,便有个太监进得门来:“给婕妤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命奴才请娘娘过去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