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阁早已收拾停当,当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已和上次入宫的感觉完全不同,每间屋都装点的很喜气,更是拨了几个灵巧的太监宫女过来,据说是慕容楚着皇后亲自挑选,个个都忠心能干。好生打赏了接我进宫的诸多宫人,我已觉得浑身几乎散了架般的累,便由碧落陪着进到里间卧房休息,刚刚坐定,服侍的太监宫女已齐刷刷地跟进来跪了两列,我刚要说话,为首的那名宫女已先开了口:
“奴婢悯柔等给婕妤娘娘请安。”宫女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然而我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心想着是不是上一次进宫的时候在梅园碰见过,便命她起来说话,谁知那宫女站起身后仍低垂着头,我不免生疑,便也不自觉地探出半个身子去瞧,这一瞧不要紧,直瞧的我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这……这不是当初我被封为那倒霉的“安远公主”后,宫里支给我那一众随嫁宫女中的一个嘛!看她神情不定,不用说一定是认出我来了。我紧张地咳嗽了两声,尽量平静着声音道:
“都起来吧,悯……悯柔你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
一众人齐刷刷地谢了恩,低着头退出了屋,我向碧落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地闭好了门。我走下座位,围着悯柔转了三圈,终于小心问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说老实话,还认识我么?”
悯柔咬了咬唇,声音沉静:“回娘娘,奴婢只在去年冬天于梅园见过娘娘,不过那时娘娘还未进宫。”
我轻哼了哼,冷言道:“那再以前呢?有没有见过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呢?”
悯柔依旧沉稳:“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确实于一年多前见过与娘娘长的相似的女子,但娘娘是娘娘,那位女子是那位女子。”
“很好。”我嘴角撇出一个笑容,“你分的清就好,不过以前的事记的太清楚并不是好事,该忘记的还是忘记吧。”
“谢娘娘提点。”悯柔乖巧地跪了下去,“奴婢过了此时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悯柔退下后,虽然我颇为满意她的稳重和聪慧,但心里仍忍不住担忧,毕竟这宫里的一切都是生疏的,谁是友谁是敌我都难以把握。碧落看我忧心忡忡,又见到之前那番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得向她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以前的过往,除了我转世投生这一段省略外,其他的经历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碧落听完后也倒抽了口凉气:“也不知这悯柔是不是个可靠的人。”
我摇摇头,也是一脸无奈:“不过目前看来,就算她有什么不好的心眼也不会这么快就使出来,我们小心提防着就是,改天我找机会问问寇公公,看看她是什么来历。”
“也只好这样了。”碧落若有所思,“如今在宫里姑娘可要加倍小心才好。
沐浴更衣后,悯柔又适时地递来一支精致的小瓶,我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这东西,只道是给我解渴用的,便懵懂地仰头一饮而尽,觉得味道有些酸,不甚好喝,正回味着,却见近旁站着的其他宫女吃吃笑了起来,见我望着她们,又赶紧收敛了表情,可没一会儿又满眼都漾起了笑意。许是受了感染,我傻呼呼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乐反倒让在场太监宫女轻松了下来,直到悯柔厉声斥道:“一个个的,在主子面前这么没规矩,还不跪下求娘娘恕罪?!”
那几个宫女这才正了颜色,着急地一一跪下,甚至不敢偷眼瞧上一瞧。我也敛了笑,忙道:“没什么打紧的,难不成想乐还要这么憋着么?都起来吧,我恕你们无罪,以后只要没外人在场,就不要那么多规矩了,我也怕牵牵绊绊的,不自在。”
那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却仍不敢起身,悯柔只好又发话:“还不谢恩?”这些小丫头才恍悟起来,一一叩了头起来,虽然不敢再随意笑,却也不那么拘谨了。
我看着悯柔,故意沉了脸:“现在还不告诉我这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么?”
悯柔闻言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那……那是漱口用的水,是悯柔大意了,事先没跟娘娘解释,请娘娘责罚。”
怪不得呢,一个个笑的喘不来气,敢情是碰上了我这个乡下土包子,虽然不气恼,但也有心逗她一逗,便用更加阴沉的声音问道:“那你想我怎么责罚呢?”
悯柔楞住了,大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这个问题,只得道:“悯柔不敢,请娘娘按宫里规矩严办奴婢!”
“规矩!又是规矩!”我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懒腰,“以后这庭芳阁的规矩就是不要动不动就讲规矩,就自己讨责罚,还有啊,不许整天绷着脸,开心的时候就笑伤心的时候就哭,都明白了?”
众人楞住,你看我我看你地傻站着。
“都—明—白—了?”我加重了语气又问一遍,悯柔如梦方醒,拉着其他宫女脆生生答道:“多谢娘娘!”大家这才放松下来,欢声笑了起来。悯柔颇为感激地瞅了我一眼,我也回她一个微笑:“好渴,这回拿点可以喝的来吧。”
毕竟是年少女子,虽在宫中,仍不失纯真的味道,没一会儿便混了个熟,正笑闹间,听得守在门外的小福子冲里急急喊道:“皇上来了。”说毕已跪倒在地:“奴才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的这么急,我甚至来不及整理妆容,只略略整了整衣裙便迎了出去。行毕礼后,慕容楚攥住我的手向里走,一边道:“老远就听见这边热闹着,有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朕听听。”
“都是小女儿家的笑谈,皇上不会有兴趣的。”我温顺地跟在他身侧,轻轻地答。
慕容楚走了几步又站定,向周围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青儿一切可习惯?若有什么需要的,着人去跟小寇子说。”
我笑道:“皇上给臣妾安排的那么妥当,怎会不好呢?只怕太好了惹人非议。”
“谁敢说我的青儿?若有人让青儿不开心了,朕定会让他更不好受!”慕容楚挽着我坐了下来,饮了口茶后便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了。
我被他望的浑身不自在,刚要出声慕容楚已先发了话,声音却比先前温柔了许多,“青儿可是刚刚沐浴过?”
啊?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心想头发还没干透,也没有施脂粉,定是被他看出来了,想着便要跪下身去:“臣妾失礼,请皇上责罚。”
“朕说要罚你了么?”慕容楚咧开嘴笑起来,“朕很喜欢你素颜的样子。”他突凑近我嗅了嗅鼻子道:“真香——”
我本能的往一侧让了让:“皇上——,让人看见了……”
谁知慕容楚更靠近了一步:“谁看见了?这里不就我们俩了么?”
我呆住,心里“咯蹬”了一下,急忙向周围快速地扫了一眼,可不是,悯柔碧落还有一众的太监宫女都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若大的卧房只余了我与慕容楚!
恍惚的烛光下,慕容楚对我深深地笑,露出好看的牙齿:“今晚朕不走了。”
我暗自叫苦,虽然这一日早在进宫之前就知无论如何都会来到,可真当到了面前,自己却难以应对了。慕容楚看着我呆呆的样子,只道是害羞,不由哈哈地笑出声来:“怕朕?还以为我的青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上前拥住我,“难得见你这么慌。”
估计我面上早已变了颜色,若不是烛光暗淡,怕早已被看出来异样。慕容楚沉浸在兴奋中,唇已吻上我的脸颊,顺着脖颈向下滑去,我僵直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不懂得回应。眼光茫然地落在远处,窗边的台子上有一个青白色的东西闪着弱弱的光,我一震,那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翡翠白玉瓶,突然地,我轻微地挣扎了一下。
再细小的动作也有被发觉的可能,几乎在同时,慕容楚停止了动作,过了半晌,他才将拥住我的手松开,凝视着我缓缓道:“朕想起还有些批文要看,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我反应,已抽身离去,走到门口忽又顿住,冷着声音道:“朕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望着慕容楚离去的背影,我颓然倒在床边,苏青桐啊苏青桐,你到底还是冷不下心,罢了罢了,如今状况已出再多想也无益,慕容楚和云雪岸虽是亲兄弟,却因为从小生于宫中,心思细密难测,我又如何看得通透。
碧落慌张地跑了进来,看我无奈的表情心里已明白了大半,便也不细问,只悉心服侍了我睡下,又在我耳边轻轻道上一句:“姑娘别想坏了身子,保重才好,明日一早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早点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