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便不懂事。
母亲怀我的时候,我闹;母亲生我的时候,我闹;长大了,我还是闹。
母亲笑:你啊!生来便是讨债的。我扭扭坐在她身上的屁股,默不作声,加大了压在她身上的力度。
在十九年前,全国还在倡导独生子女政策。在十九年前,我出生了。
那时,母亲机智地带着我躲在一间小屋子里,避开了四处搜查超生的人。在一个早晨,在那间屋子里,与搜查的人“插肩过”,牙一咬心一横,便生下了我。直到后来,家里有了一些钱,父亲交了罚款,我有了出生证明,有了户口。
而我,因为太小,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户口本上有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整日躺在床上,躺在母亲怀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再稍大一些,只知道我就这样,成功抢了家里老幺的位置,因为这意味着,我成功的在那天以后,让才四岁的姐姐干什么都要让着我。
母亲常感叹我的福大命大。
她说:你啊,差一点,便被人发现了,那屋后面谁谁,不就被发现了?那不是便没了。说这话时,脸上并无半分后怕,只有一抹得意的笑。
我不懂这抹笑意味着什么,只想着,她当时生我得多疼?想着想着,便问出了口。母亲笑笑,一脸高深莫测,说:不太疼,就跟被蚂蚁咬了一口。至此,我和姐姐深信不疑。
直到昨年,姐姐结婚了,有了孩子,生了孩子。我放寒假回家,姐姐穿得像个球一样,谈到当时情境,脸色泛青。她看着母亲,大声嚷着:妈,你骗我,当时好痛。
突然,我对母亲的敬佩之情达到极点,原来,母亲年轻时,便是那般剽悍。
初中时,学校常请人来做演讲,演讲内容多是感恩。一次,老师让我们把家长请到学校,也是巧合,母亲居然有空。
我们一起坐在操场里,台上演讲人讲着,我们听着。演讲人讲得很好,他先是讲了感恩老师,最后讲了感恩父母。话语配合着音乐,很是感人。我看着周围眼眶泛红的同学,默不作声憋红了脸,趁人不注意偷偷揉红了眼睛。当时,我实在是不懂,有什么好哭的。最后,演讲人说:去吧,对你的老师父母说“我爱你”。
我方才松了一口气。我笑嘻嘻地搂过母亲的脖子,狠狠地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印象里,母亲似是有所触动,只是当时,我不解风情,我说:妈,我饿了。
少年,不懂事,不知伤悲;中年,懂事了,不愿伤悲;老年,不懂事,看透伤悲。
前不久,和姐姐一起,翻看一些老照片。
老照片里的爷爷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婆婆似是年轻一些,只是更胖一些,皱纹更少了一些,有像圆团子似的姐姐,同女儿月月相比并无二样。但让我惊艳到现在都忘不了,便是母亲和父亲。
记得原来一次聊天,母亲说她年轻时很多人喜欢,我并不是太相信。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母亲很剽悍,就会打我;长大了,母亲很剽悍,就数落我。
可看着那些照片,突然明白什么叫恬淡似水,淡雅如菊。我同姐姐笑起来,我怪叫一声,仔细看了看母亲,颇有感触地说:妈,你真漂亮。嫁我爸可惜了,要我早生,我也娶你。
母亲好笑地看着我,表情带着点得意,又似是带着点感慨,像是在说“那是当然!”我一掌挥过去,抓住她的手,我说:妈,好可惜,岁月是把杀猪刀。
母亲作势来打我。我笑着躲开。
瞧!打小,我便不懂事。
母亲说:你啊!生来便是来气我的。我气呼呼:那你不生好了呀。母亲说:没办法,你福大命大。我得意的笑笑,点点头,当然的,我诶,命能不大吗?母亲说:还好,养你,挺省事的。我:……我是猪呢?
不过,我也觉得我挺福大命大,生来福大,向来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