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跨过南北的界限,总让猫感到有些无奈。说是无奈,却也有些可爱。
平日里胆小警觉的毛团,为了讨取些吃食,假意闲步在人不远处,发出柔软的叫声,又在不经意间看向你,等着人下一步的“表示”。
像猫这样的孤僻桀骜性子,被冷风一吹,竟也脆生生地碎了一地。
生存,在这漫天灰白与满地枯黄的冬季里,成为唯一的主题。
人自然不必忧虑,但世界总归显得无趣,一切都是冷的。
月光从东边移动到西边的高楼间,随着月光角度的变化,草坪上叶尖悬挂的水珠一下子闪亮起来,像突然点亮的无数月亮。倘若时间流淌得再缓慢些,便能看到无数的水珠掉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星星。
我走在这样的草地上,脚下是无尽的星河,天上的月亮,是水中的倒影,可是倒影里没有星星,马路上急急走过的人的眼里,也没有星星。
微寒刺骨的初冬晚上,这样的月色,有些苍白。
苍白垂落在人的脸上,常常让人显得呆滞。逐渐模糊的世界,不断被折叠成一页一页,我们在时间的河岸回头,看到急急的风吹过,世界又变得清晰起来。相册书页里泛黄的照片,是哪年哪月的记忆,咧开嘴微笑的那个快乐的小孩,为何没能留住那时的自己?
天上的倒影里,有月亮,月亮旁站着,童年的自己。
对于逝去的事物,我很少觉得惋惜,只是在这样无趣的冬季,只有一轮月亮的夜色,与童年里漫天的繁星,横梗在头顶的银河相比,会让人陷入巨大的空寂。于是只好低着头,将手揣在兜里,匆忙地向前走去——门窗为众生竖起的壁垒、棉被将躯体裹住的温暖、虚假而又繁荣的霓虹,共同倾倒出这样一个梦境:一个小孩,月光倾倒在他的身上,身旁,是一道坚固的残缺的石门,脚下,是乡村泥房倒塌后的碎土,身后,是渐渐暗去的无尽的青色山坡。
山坡勾连起三峡纵横的沟壑,我的童年,就藏在沟壑里的村庄与沟壑外的小城里。
只是长大,是我的命运,消失,是村庄的命运。
在这样的月色和夜色里,我记起了那道石门被凿刻的痕迹,我记得建造老屋用的是黄泥,他的骨架用的是竹篾。老屋后面是一道土坡,土坡顶上是一道油麦菜田,肥大的绿叶与根茎显示着粗壮的脉络,这样的庄稼如同农民一样,都在脚下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土地里,勾连起脐带一样共生关系。年轻的一代生长在城里,只是耕耘在庄稼地里的人已经老去,在他们身后,苦难的日子还连接着脚下的影子,在他们身前,黄金的年代只为他们留下点点余辉。
村庄早就消失,但我怀念那样的夜色。月光将树的影子打落在孩子的而脸上,清风摇动着树的叶子,孩子的目光穿过树的间隙,眼里满是星星。
回头看到那样一个孩子,站在废墟上的石门旁,他也看向我。
我挥挥手,他也挥挥手,我觉得月亮对于我,还是没有变化的,我想那个孩子看到的我,依旧还是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