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确切一点说是一九九二年。当我从部队灰溜溜回到家乡后,一家人都沮丧到极点。不过,父母亲的泪丧和我的沮丧又有所区别,父母亲的沮丧含有更多的悲痛成份,而我的沮丧更多的是失落之感。本来我们连有一个提干名额非我莫属,因为我在一次抗洪救灾中差点兰摧玉折呜呼哀哉,经过四天三夜的抢救,我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也因此荣立二等功。之后连长也极力推荐我,可半年前真正落实时提干的却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山东兵。后来我才得知,我们团长和那名山东兵是老乡,而山东兵的父亲又是他们县里教育局副局长,谙熟升官之道,他半年前找到团长一番运作之后。我便被告知: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于是我被温柔地踢回老家。
我从部队复员回家两三个月了,工作一直没有着落,我父亲自然很是着急。怎奈他身为一介草民,既没有出将入相的亲戚,祖先也没有留给他丰盈的财富,而自己又泯然众人毫无树建。在骑着自行车去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央求过不计其数次后也彻底失去信心。人家安置办也没说不能办,相反,接待人员很热情:师傅先坐下喝杯茶,你儿子前二年立了二等功,为咱们县争得了不小的荣誉,并且上一任县长也满口答应过,要给你儿子安排工作。但是,你也知道,这些年咱们这里经济一直不好,许多企业纷纷倒闭,而一些高科技企业,要求又太高,你儿子在部队开了四年坦克,除了懂坦克,其它啥也不会,关建我们这地方也没有坦克让他开呐,所以说还是回家再等等,一当有企业招人,我立即通知你。”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有模有样地留下我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当然电话是大队的公用电话,然后微笑着把他打发回家了。
那天我的妈妈正坐在院里织毛衣,见爸又垂头丧气推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走进大门,便知道工作的事又没指望了。只见爸把自行车往院中央一支,冲妈说:“实在不行,让东旭也跟着咱村的文强去城里的建筑工地干吧。”
妈问:“他们怎么说?”
“还是那句再等等,再等等,都等了两三个月了,还让等,唉!希望渺茫呀,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想法找活干吧。”父亲回答道。
“可咱家东旭长这么大,啥时候吃过那苦。再说,东旭立功的时候,县里不是答应为咱们安排工作的吗!”我妈无奈地说。
“此一时彼一时,也乖咱们家孩子命不好,答应咱们安排工作的县长刚好三个月前调走了。唉!”父亲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雄鹰正展翅翱翔在天空,数秒钟的时间便箭一样俯冲向我家前面不远处的山坡。父亲望着前面的山坡,一脸茫然地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岀状元,咱们村和他同龄的孩子不是也有好几个在那里吗?年轻人干几天就适应了,再说,不去工地干,在家和我们一块种地吗?还不如到城市工地上干,至少还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父亲解释道。
“可咱们家东旭和那两个同龄的孩子能比吗?人家小学毕业就不念了,就跟着大人在地里干活,早已锻炼成小后生了,而咱们家东旭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部队没有跟我们上过一天地,猛的一下干那么重的活,那身子骨能受得了吗?”
“你们别争了,我明天就去城里工地干活,别人能吃了的苦,我也能吃。我都二十多岁了,你们就让我去城里闯一闯吧!”我从一个战友家回来,刚好听到父母亲的对话。
说完我向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妈说:“妈,你把我从部队带来的行李袋找一下,我明天就走。”说完到房间收拾自己的衣服去了。
其实父亲这次铩羽而归,也是我意料中的事,现在这年代,你没有点社会关系,没有点历史背景,想办成点事谈何容易。自己的父亲整日在这山沟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几回,总天真地以为,既然政府让咱们在家等,就一定会给咱们解决,更本不知那不过是一句托辞罢了。其实父亲第一次从安置办回来,兴奋地说政府让咱们在家等几天呢,我就隐隐觉得,这“等几天”基本上就是“永远”了,只有老实巴交的父亲还满怀期望地去找第二遍、第三遍……
不过我始终相信退伍时连长的一句话:“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要想有大的发展,必须走出去。像父亲一样整日在山里埋头耕耘:注定是不行的,在建筑工地干小工虽然辛苦,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