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阮慕言躺在床上形同呆滞。无论周寅在身边怎么劝慰,都置若罔闻。
失去了孩子,周寅本就撕心裂肺地痛。现在看着娇艳如花的妻子却好像遭受狂风摧残一般干枯凋零,更心痛得不能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跪在庭院中,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白巾包。这里抱着那个还未来得及降生到这世上的孩儿。他仰天长啸,几乎想把心中所有的悲愤控诉给上苍的不公。
他本该是金曌的皇长子,却被送去塞外做人质;他本是胡匈的第一勇士,却被单于安置做於单的贴身保镖;他本应该得到南周的天下,却被自己的弟弟发配置西南偏远之地;他本已娶了苏沫为妻,却阴错阳差又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让她坠入别人的怀抱;他本有一个可爱的孩儿即将诞生,可在无谓的猜忌斗争中,莫名丧命。
周寅的泪水像迸射的洪流夺出眼眶。他紧紧按住那具小小的躯体,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的一部分。周寅多么想把自己的生气分给他一半,让他继续活下去。可是——白巾包里没有挣扎,没有活气。
周寅伏在雪地中不知道多久,他只觉得身子的暖气和怀中的白巾包一样渐渐散去,手脚也慢慢僵硬。他甚至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任凭冰凉的雪花坠入眼中。
“王爷,”
恍惚间,有人在叫他。
“王爷!”
这低沉而轻柔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王爷!”
清冷,平静——语气中只有音调没有情绪。他曾贪恋过,如今却有些害怕。
“王爷……”
蘼芜费尽所有气力将周寅搀扶到清心阁苏沫的房中。缨绯因为心焦苏沫安危,日夜守在牢房外的杂役房内。此刻清心阁几乎是她蘼芜一个人的天下。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云青色的素缎罗衫。这是苏沫往日里常穿的衣服。她又将发髻梳成苏沫往日里的样子,略施粉黛,显得别样清雅。蘼芜和苏沫本就身形一般高,也一般清瘦。如今换上苏沫的衣衫和发誓,若不辨别,到难分真伪。
蘼芜从几案上端来一杯热茶,她背着身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包催情药,然后细细地洒在杯中。她将周寅扶在肩头,细细为他喝下。然后轻声问道:“王爷,喝些热茶,可好些了?”
滚烫的热水从喉头滚落,冻僵的周寅像是被激了一下,身子打了一个冷战。他的眼眸子终于缓缓扎了一下,却总觉得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女子的怀里。鼻息间幽幽传来一阵淡若春花的处子之香。周寅挣扎了一下身子,却被一个柔软的怀抱轻轻拢着。
“王爷,您冻坏了身子,先休息一下吧。”这声音轻柔平淡,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眼前那抹云清的衣衫却是自己总是默默注视,无比熟悉的。
“沫儿?”他颤着嘴唇——难道真是她?周寅在喊出这个名字时,只觉得小腹灼热麻痒,一种原始的冲动在身子的每个角落到处冲撞。
下体是难以言语的肿胀难堪。周寅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恨自己的动情。他虽然深爱着她,可她却是间接残害自己子嗣的人!
他推开她温软的环保,身体却不听话地猛地倾倒在床铺上。
“王爷,”女子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周寅隐约间只能看到熟悉的发髻与衣衫。她的脸越来越近,那处子之香像羽扇一样,撩拨在他的唇齿间,“您怎么了?还是在生我的气吗?”那双水灵的眸子,春水荡漾。既忧郁又哀情,“您不相信我了吗?”
“……”周寅的大脑在这一刻有些停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可谓相信她是无辜的——可是,苏沫却从头到尾不肯否认与此事的干系。
“我是被冤枉的,王爷。”纤纤的玉手攀住胸膛,殷红的唇轻轻贴在他厚实温热的嘴唇上。这像一根导火线一样,完全引爆了他小腹间的那颗欲望的炸弹。
周寅伸手,揽住压在他身上的那个身躯。狠狠地肆虐着这张红唇。他恨她!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应他这颗心。他恨她!为何要牵扯在残害子嗣的事件中去。他恨她!他们夫妻之间何以沦落成仇敌。
他毫不留情,甚至有些残暴地凌虐这具一直渴望的躯体。他跟自己说,这不是爱,是报仇。
“王爷!不要!不要!”蘼芜惊恐地喊着——她没有料到,深爱苏沫的周寅会突然像豺狼一样毫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是她算错了?
然而,一切在她还来不及后悔,来不及推脱的时候。她的衣衫已经变成碎片,她的双手已经被桎梏,她细白的肌肤被钢针一样的胡渣肆虐而过,留下一片又一片血红的印记。还有她最珍贵的处子身,在一股撕裂的剧痛中,彻底失去……她明知道,这不是她爱的男人,可是他却成为她生命中永远的烙印。
蘼芜淌着眼泪问自己——值得吗?
可是她已经回不到金曌宫了。周寅是她眼前唯一有权有势的男人,如果不攀附住他,难道在这个偏于之地做一辈子的贱婢?
蘼芜含笑着看着天花板——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着什么。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蠕动着嘴唇:“果沫儿,你阻止不了,我得到了!”
周寅在一种极度的疲态下苏醒。 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伏卧着一个柔软度身躯。一泻乌密的长发落在肩头与他的纠缠一起。周寅的心头突地狂跳。他问自己这难道是一个梦?他皱起浓眉,努力地回忆——苏沫——不是被他关入牢房了。
“王爷——你醒了?”
一张白瓷的面颊跃入眼帘。惺忪的睡眼蒙着幽怨的神情,清俊的五官,低哑的声音——但此刻,周寅却辨认清楚——这女子不是苏沫——而是她身边的婢子蘼芜。
“你!”周寅本能地将她推开自己的胸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蘼芜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顺势滚落。“王爷,昨日你强迫奴婢的——难道忘记了?”
“我也强迫你?”周寅锤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大脑的跳动还伴随着一种飘渺的迷糊。“我真不记得——昨晚做了什么?”
“王爷要奴婢在清心阁思过,奴婢你一直不敢踏出大门一步。”蘼芜将被褥紧紧裹在胸口,细白的肩头因为啜泣微微抽动,“可昨夜,王爷不知为何竟半昏在清心阁门外,奴婢不得已才将您带进夫人的房里暖暖身子。可是王爷您喝了一杯热茶后,就——”说到一半,蘼芜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了被褥里。
“我,我怎么会?”周寅的思绪因为蘼芜的话越来越混乱,他好像记得蘼芜说的是真的,但又好像觉得这些事情只是发生在梦幻中。
“奴婢几番求饶,但是王爷不依不饶。昨夜,缨绯因为担心夫人,又守在牢房外的小偏房里。奴婢是王爷的侍妾,王爷要做什么,其他下人自然也不敢多扰。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蘼芜戚戚然然地抬起头,“王爷,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不该自作主张,如果直接叫来王爷的贴身小厮,也不至于至此。如今嫡夫人有病,侧夫人有因罪入狱,我这样——不但愧对主子,在外人看来更加是个不懂礼仪廉耻的。我……”蘼芜哭着哭着,竟一头撞在了床帏的木柱上。顷刻,一小股鲜血从额角淌下。
“你这是何苦,”周寅一把捉住蘼芜的手,“好了好了,要错也是在我。是我糊涂——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他叹气道,“给我整理一下衣衫,我要去看嫡夫人。昨夜的事儿,我自会处理。”
蘼芜扶着额头,娇弱地点头:“是。”
************************************************* “穆戈尔,你如何来这里?”牢房里虽然幽暗,但借着细薄的星光,苏沫还是看清了来者。
“夫人——”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壮硕的身影。穆戈尔开口,竟是一口标准的汉语。“您在这里受苦了。”
“你会汉语?”苏沫蹙眉——虽然有过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意外。“是了,我早该想到。如果你不懂汉语又如何明白我在西南发生的事情,然后转述给王爷。”
穆戈尔双手抱拳道:“夫人的智慧和勇气,穆戈尔在西南就已经见识。今日,穆戈尔也跟夫人直言来意,请夫人切莫在意王爷一时气恼之举。”
“只为这一句话?”苏沫不解地看着他。如今有错也是她在前,为何对方要自己原谅周寅?
“如果是旁人,自然以为是夫人对嫡夫人的世子下得杀手。但穆戈尔不同,我是和你一路西南随行的。见过你为了陌生乡民都肯冒死相救。”他瞧了一眼苏沫,又道“而且,我也见识过你为章居梁所做的一切,所以,这次决计不会是你有心残害王爷的子嗣。”
苏沫追问:“就算如此,你相信不是我让嫡夫人流产,可你又何至于特意跑来我跟前要我原谅王爷?”
“这,”穆戈尔张了张嘴,吞下了半句话,“穆戈尔当日护送夫人西南之行,无功有苦。穆戈尔自幼跟在王爷身边,从未见过王爷对什么女子用过情。唯有夫人,让王爷心神交瘁。夫人——穆戈尔愿意和您做一个交易,”
“交易?”
“请夫人不要责怪王爷,日后也请尽力协助王爷所求。如此,穆戈尔愿意帮您走一趟京城。”
“你的意思是——”苏沫捂住了惊呼的嘴。
“是,帮您打探章居梁的音信。”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沫,满脸自信。
“……章居梁。”苏沫低声喃喃,这三个字还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扉。这些多日子,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