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薄荷。除了知道我叫薄荷,我对自己,对别人,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是闻着一股淡淡清雅的芳香睁开眼的,我的身旁有一堆细碎的玻璃渣,刺眼的光亮反射过来,映射出美丽的色彩。这里是哪?
我缓慢地站起来,光着脚,小心地躲过那些小玻璃走动。
这里非常的安静,好像是封闭的,虽然有光亮却是来着灯管而非天空,周围还有许多各式的不知名的仪器,透过仪器磨砂的光滑的外表,我看见了自己。黑直的长发,深棕的眼眸,洁白的肌肤,青绿的连衣裙,这就是我了吗,我好奇地想。
突然,我听见了从一个地方传来的说话的声音,我好奇地,踮着脚走过去,看见了两个穿着白大褂裹得严实的人。他们似乎争吵了两句,推推搡搡地便出去了。我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一步轻轻地走着,然后,便看到天空了。
他们还在嘟嚷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尽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便从旁边的小路走了,远处依稀传来更为愤怒的争吵声,什么东西不见了?
管他呢,我很快乐。
我带着一身的特别又清幽的香味,晃晃悠悠着走在这条小路上。说是小路,却没有路旁的灌木丛,甚至于野花野草都没有。放眼望去,似乎树木园林也都不在,到处是高楼,以及光秃秃的地面。
我路过了一间笼子,说是笼子因为它有很多粗长的铁杆围起了一群孩子。看见他们,我好像以前也是这样被禁锢住的,记不真切了。
或许是因为引发了同感,我走过去,靠在铁杆上面。孩子们却为这个香味活跃起来。
我很奇怪,难道大家不都是这个味道的吗?正想着,一个小女孩笑着向我走近,欢快明媚的样子。
于是大家便都向我围过来了。
我这才看清孩子们身上的字,统一白色的衣服,胸前扣了一个小徽章,这个写着:癌症晚期林木木,那个写着:癌症晚期何艾,还有:癌症晚期明树…我看了看那个女孩的胸前:薄荷。
“都是取植物的名字呢,”我好奇地说。
“是啊,我都从来没有见过薄荷只听过呢,妈妈说是纪念地球没有了的东西才取的这个名字。”
“是啊是啊,妈妈说我快要睡很久很久的觉了,但是睡觉之前我都没有看见过任何植物呢。”孩子们难过起来了。
听了他们这些话,我不说话,我在思考,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叫薄荷的女孩恳求我陪她回家。
她明媚的眼眸望着我,带着闪亮的光。我说,好。
那个铁笼,好吧是医院开门后,我随着女孩走着她平时回家的路。
事情总是会发生让人意想不到,在她说完快到家了的那个拐弯的地方,她突然倒下,靠着墙边滑了下去,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我吓了一跳去扶她的手臂,却发生了更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
在我和她的手臂接触的那个地方,散发出淡淡的青绿色的光,然后,慢慢延伸到我的身体…我看见自己,慢慢在消逝…直到意识模糊。
在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她哭着笑,喊:薄荷啊。我想,这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妈妈了。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女孩。猛地想起,我好像消失了…我回过头来看着这面前的女人的眼睛,泪水的倒映中,我看见了自己…是女孩的样子。
我想,女孩是死了吧。
面前的女人激动地抱着我又哭了起来。
像当初第一次睁开眼一样,重复的迷茫。
就这样,在那个女人的照顾下,好吧我先这样称呼她,妈妈。我休息了几天,然后妈妈说,你病好了,可以去学校上课了。
久病初愈,朋友们很热情。
我依然无措。
然后有一次的课堂上,那个叫老师的人讲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她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世界的绿野仙踪,繁花似锦。大抵她是第一次提这个东西:植物。因为那些叫做同学的人,他们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兴奋,甚至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些医院里快要病逝的孩子,他们的眼中曾经有着相同的光。
课堂气氛十分的活跃,老师禁不住学生们的哀求,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说,第二天周末带我们去博物馆,去看真正的植物。
同学们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很快到了第二天,我们整整齐齐的跟着老师走去了博物馆。随后,我们看见了一些特别的东西。透明的袋子里,有翠色的叶子,有粉红的花瓣……老师说,那是植物的标本。他们颜色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不再光彩。
同学们惊呼着他们的美丽,而我却在想,他们似乎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老师带着同学们一直往前走,一路各式的标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株标本,是一株青绿色的薄荷。
我想起了女孩的话,用她的双眼尽情地望着那株颜色依旧却已经死亡的薄荷。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离那一株薄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清香逐渐深沉,我顾不得想其他。身体却逐渐变得轻了,透明了,随后,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穿过那层薄薄的袋子,就这样闪了一束青绿色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融入了那株薄荷标本里。
然后我开始生长,重新获得生命。
管理员闻声赶来,经过多项检查,确定了,这株植物复活了,奇迹般的。
在孩子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我被欢欢喜喜地送进了一个叫研究所的地方。他们用一个大大的玻璃罩把我罩起来,然后给我适宜的水分,空气,温度,土壤,让我得以最完美地存活。
仿佛很熟悉…
是了,曾经我就在这个地方,作为世上最后一株植物。久而久之,我听着人类的交流,然后有了思想,有了言语。在那一天,不知是什么赋予我人的生命,我冲破禁锢,变成了一个身着青绿色长裙的女孩。
却一切又回到原点,纵然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