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界遗弃的人》

第二节  接受任何事物的事务所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来到了白泉市偏远的郊区，她停在一座大概只有十几平米的木屋前，借着手机的微光，看向上方，那是一块被岁月侵蚀了不知多少年的门匾，若是仔细辨认，依稀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事务所”三个字——这是一间名叫“事务所”的事务所。

她轻轻叩响了那扇仿佛尘封了千年的木门，在这个没有星月的冬夜里，一阵寒风忽然吹过，她紧了紧乳白色的羽绒服，却无法缓解黑色丝袜包裹的腿部传来的凉意，只得来回踱步，保持身体的体温。

木屋里没有任何人回应，更没有任何声音，透过稀疏的门缝，里面是漆黑的一片，让人有些怀疑，这间木屋是不是早已被主人所抛弃。

冷风呼啸着，她哈着因为温差而出现的白气，用手套里早已冻的通红的手，不断地敲着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深夜的降临，气温越来越低，而她却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等待是漫长的，而唯有陷入自己无法挣脱的困境中的人，才会有如此的耐心等待一个看上去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两个小时，悄然而逝，在女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只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奇怪少女，赤着脚，散着发，仿佛黑夜里的幽灵，她看向门前的女子，颇有些意外，道：“你找他？”

“嗯。”冰冷的天气让她不想多说一个字。

“在夜晚，这扇门不是用来敲的。”少女惨白的脸上挂着异样的微笑，“你如果一直敲下去，恐怕得到早上你才能找到他。”

女子眼里闪过希冀的光芒，她看着女孩，询问道：“我该怎么办……”

女孩诡笑着说：“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姐姐在这冰天雪地里候着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对待不绅士的人，自然也要用不绅士的方式。”

说完，少女抬起纤细的脚，狠狠踹向那扇木门，那扇门仿佛没有任何重力，被踹飞进去！

“卧槽！”里面传来一个惊愕的男子声音，“楚莹！你再敢这么对待我的门，我就把你扔到火星上去！”

“你扔啊，你倒是扔啊，正好我也去看看厄罗它们去。”少女一边毫不留情地顶着嘴，一边按下了房门旁边的灯。

“啧。”

刺目的白炽灯下，一个穿着一套胸前印着HelloKitty图案的粉红色睡衣的男子胡乱的抓了抓他的头发，道：“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我确实有些事，不过还是让这位姐姐先来比较好。”

说着，少女拉着女人的手走了进来。

“您……您好……”女子有些拘谨，她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大概有一百平米左右，洁白的墙壁上面挂满了山水画和抽象画，女子不懂艺术，却可以从那些画里感受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足以说明那些画的创作者绝非等闲之辈。

屋子里没有隔断，只是一间大屋子，正对面是一张双人床，上面坐着那个古怪的男子，在他身边，是那扇被踹飞出去的木门，床的左边是一台七十寸的液晶电视，在放着电视的橱柜下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机，床的右边则是一台特制的计算机，它的主机连接着十个关闭的显示器，成凹形摆放在那里，床的正前方，是一张办公桌，枣红色的木料所制，形状有点像八仙桌，看上去价格不菲，不过桌面上有很多食物的痕迹，由此可见这间屋子的主人并不是特别珍惜这张桌子。

混乱无序是这间屋子给人的第一印象。

“什么嘛，原来是有客人啊。”男子有些不耐烦，他似乎并不想招惹那个少女，只得将起床气压下，用极力压制的平静声音道，“请坐吧。”

女子的目光定格在床前的办公桌上，她走了过去，抽出椅子坐下：“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

“看看，看看，这位姑娘多有礼貌，楚莹你这几千年的礼节都是怎么学的，都是女人，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男子瞥了少女一眼。

“呦呵。”被男子叫作楚莹的少女阴阳怪气地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去找别的助手啊，像小君啊，白雪啊，哪个不比我好，干嘛非得是我呢？”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父亲，要照顾好你。”男子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改口道，“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你还是自己吃吧。”楚莹也抽出一个椅子，坐在女人旁边，脸扭了过去，看向墙壁上的画卷。

“那个……”女人小声说道，“这里是接受任何事务的吧。”

“是，不过酬金嘛……”男子卖了个关子。

“钱，我有钱……”女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华氏银行的金卡，要想办理这种卡，至少需要一亿的身价。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男子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站起身，伸出右手，一身粉红色的睡衣，此时让他穿出了贵族的气质，只听他温和地介绍道，“我叫月，坐在你旁边的那位是楚莹，我们不是人类，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女人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人类？”

“我不会向我的雇主隐瞒我们真实的身份，这是我们对雇主的信任。”

月优雅地坐在床上。

“是信任，也是自信。”女人不傻，自然明白这个自称为“月”的男子潜在的意思，忽然，她的心头一惊，“我为什么不会怀疑他话的真实性？不是人类……太匪夷所思了吧，是因为这个在冬夜里赤着脚穿连衣裙的女孩么……她的皮肤好白，白的有些过分，没有任何血色的白……不是人类的话……”

“是僵尸哦，我是僵尸。”楚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张了张嘴，露出四颗獠牙。

“嗯……”女人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觉得害怕，看到少女的獠牙时，心中甚至还升起了一股期待，她摇了摇头，将那不可思议的想法甩出去，“我不是尖牙控，即便是对方也得是帅气的小哥哥啊。”

“我叫秦瑶，这是我的父亲，秦远。”说着，女人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神情严肃，浑身散发着一股专业研究人员的认真气质。

月静等着秦瑶的后文。

“父亲从我十岁那年就开始从事一个项目，他说那是关乎人类未来的伟大事业，如果成功，人类的生命层次会上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水准，他将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那个项目。

他的工作很忙，以至于每年都不回家，虽然如此，但每年的阳历一月二十三号他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喜欢给我过阳历的生日，可是今年他没有打电话，我们很担心，报了警，可是警局却说没有他的资料，甚至怀疑我们故意捣乱，我们不得已只得动用所有的人脉去寻找父亲的踪迹，可是他们就像忘记了似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我父亲，就在一周前，我母亲竟然也变成了那样，她完全不记得父亲的存在，她竟然说……竟然说我是收养的……我感觉这个世界乱套了，我的记忆无法跟亲人朋友对齐，我怀疑我疯了，就在我分不清哪是真实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很匆忙，将这张卡和密码给了我，然后就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离开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确定我父亲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他肯定出事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谈到伤心处，秦瑶哭得很厉害，坐在她旁边的楚莹从抽屉里取出纸巾帮她擦干眼泪。

“我找过很多事务所，他们都不接受我的委托，我在电线杆上看到您的广告……求您，求您帮帮我……我父亲是真实存在的，他肯定遇到了危险，也许……也许……”

月微皱眉头，仔细思索着她的话：“一个应该存在的人却消失了，连带所有人对他的记忆……可是为什么偏偏她没有忘记？亦或者暗地里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还是记忆太过深刻而无法抹除？越亲近的人的记忆确实是越难抹除的……当记忆无法抹除的时候，死亡就成为了唯一保护秘密的途径，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有东西会向她动手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此大费周章的抹掉一个人的存在，那个秘密肯定很有趣。”

“我会帮你的。”月微笑道。

“谢谢……谢谢！那么定金……”秦瑶没有想到他这么快答应。

“报酬的方式有很多种，金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月嘴角露出古怪的微笑，看向楚莹，“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楚莹没想到会有自己的事，“很漂亮啊，并且很香。”

“我要的报酬是让你与她生活七天，并且奉献自己的血液，订金的话，是三天，你可以接受么？”

“血液……”秦瑶有些为难。

“喂！你不要擅自替我做主好不好。”楚莹站了起来不满地说。

“你不想喝新鲜的血么？”月看着她的眼睛，楚莹已经喝了二十年血库里的血。

“我……”楚莹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心情有些复杂，“她的血应该……很好喝吧，毕竟闻着这么香……”

“被僵尸咬到不会变僵尸的，并且被饮血的时候你不会感觉到痛苦，你可能还会喜欢，因为它有点像男人和女人繁衍所需要进行的活动时所产生的感觉，至于伤口，我会为你提供特制的药粉，它不会存在超过一分钟，这场交易你并不会损失多少哦，亲人和真相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也觉察到了吧，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也许会涉及到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世界的事，你觉得除了我，这世上还会有其他的人能够帮你么？”

月就像一只恶魔，在诱拐纯善的羔羊。

秦瑶犹豫着：“是啊，这个少女是僵尸，这个自称为月的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拿血作为报酬，这不符合常理的发展，不正像我所遭遇的么？这世上除了人类不了解的怪物外，还有什么能够如此干净的抹除一个人的存在？我还能找谁帮忙，我还可以找谁帮忙，没有了……这世上不会再有能够帮我的人了……哪一个正常的人类会去接管这样离奇的案子呢……没有！他……能帮我，肯帮我的……只有他了。”

她咬了咬牙，道：“只要你能帮我将生活恢复原状，我……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交易达成了呢。”

月笑了笑，开心的像一只得逞的恶魔。

“楚莹啊，你要保护好你的食物哦，如果她被除你之外的东西伤害到，你这只千年僵尸的尊严可就被亵渎了呢。”

“用不着你担心，我的东西我自然会保护好。”楚莹瞥了他一眼，当生命成为了永恒，尊严自然变得无比珍贵，这是他们这类生物的共同点之一。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秦瑶有些不知所措。

“三天内，我会给你答复的，现在你只需要跟她好好享受三天快活的时光就行了。”

月微笑着说。

“姐姐，我们走吧。”楚莹拉着秦瑶向门外走去，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任何反抗，然而等到了门前，她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回过头，看向房子里的男子，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里面的空间比外面大……”

“因为这是我的家。”

自信，乃至自负的回答，秦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忐忑的心，也因此平静了下来。

月看着两道离去的身影，轻轻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身上的睡衣变为了一身黑色正装，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也正式起来。

“又得去见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可真是麻烦。”

月抱怨着，走出了他的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