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丁幸娜
“用文字表达自己,是我的嗜好——尤其不是用严谨的学术语言,而是用自由流荡、有浮雕感的文学语言。每字每句,都是活的、跳跃的生命。正是它们,构成了我真实的、绵延流动的人生长河;只有它们,才真正归属于我自己。” (丁幸娜)
一、童言无忌
天,下着微妙的小雨的时候,我才六岁。
我是个懂事、节约的孩子,把大人给我的钱都仔细地、一分一分地攒起来,藏在小钱袋里,用手帕包了,压在床单底下。那一天,妈妈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我的钱袋不见了。妈妈一边继续找着,一边嘟哝着,怀疑着,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你爸爸拿了、去小店赌了。
在我们那边的农村,成年的男子在闲暇的时候,会打打牌消遣,这也是一种风气使然吧!爸爸在月底,工资青黄不接的时候,有时会偷偷地拿我和妹妹的钱,先垫一下;他很爱我们,一发工资,就偷偷地又把钱放回去,还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所以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因此,妈妈这次就怀疑是他了。她命令我:“去小店问一问,你爸爸到底偷了你的钱没有?”
我穿上了套鞋,戴着一顶画了许多小鹿的黄褐色的小伞,极不情愿地穿行在江南纷扬的小雨中。阿,那纷纷的小雨!
远远地,我听见小店里人声嘈杂,望了望,确实都在打扑克。我硬着头皮,撑着伞站在门槛上。那帮起先笑着、谈着、打着牌的人都慢慢静了下来,扭过头来看着我,爸爸也发现了我。我一阵紧张,脱口而出:“爸爸,你偷了我的钱没有?放在床底下的。”
“哄”地一堂大笑。有开怀的、有稍遮掩的,笑得最含羞的是我的父亲。我记得清楚。我直觉地意识到,我闯了祸了,脑袋“哄”地一热。一位好心的姐姐给我纠正说:“ ××,你咋能这样说呢?都是一家人,你要说,你拿过钱没有?”可我当时完全不懂,“拿”、“偷”有什么区别,后来才知道“偷”是个坏字眼。但当时,我不过是传达妈妈的话而已。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家。我把事情告诉了正在洗衣的妈妈,妈妈也禁不住、有些自责地笑了。父亲当时是教师,在村里颇有名气,又重面子,怎么受得了如此奚落?不久,爸爸没好气地回来了。我听见他在楼上重重的、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上来!”他把我叫到楼上。面对爸爸严厉的、简短的、有力的责问,我瑟缩了、害怕了,把责任全推给妈妈。我呆呆地立着,低着头看着地板。看着、听着父亲踱来踱去的方步,等着他的裁决。爸爸还是仁慈的,他凶了一会儿,就放我走了。然而我又听见了父母的吵架声。我看着那绵绵的细雨,感到了雨的惆怅。
大了以后,回忆起这件事,恍然大悟父亲当年的尴尬,自己的那份懵懂和坦率。如今父亲已得病去世了。唯有江南的秋雨,助我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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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简介】本文收录于连载《我的自传》之中,该连载使用纪实性的自传式文体,讲述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