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意大利的时候,我住在粮代处旁边的修道院旅馆里。修道院里有很多年迈的嬷嬷,面容慈祥,心底善良,圣母升天节厨师嬷嬷送给我一块烤鸡肉,特好吃。天主教是不允许教职人员结婚的,神父、嬷嬷都不行。新教的牧师可以结婚,比如大家熟知的马丁·路德·金,他就有好几个子女。我认识的那些嬷嬷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不过看起来她们过得很快乐,那个厨师嬷嬷特喜欢歌剧,记得有一次上网的时候让我帮他搜安德烈·波切利的演唱视频。因为修道院的房间只预订了一个月,所以我后来不得不搬出去,自己在网上找了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房子,没想到是个big mistake,没几天被赶出来,再后来搬进了实习生朋友费迪南多家中。
费迪南多的母亲,也就是房东,名叫帕特里夏,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也就是大儿子,名叫雷欧Leo,国内很多年轻朋友都认识这个名字,狮子座的英文就是这个单词。老二是个女孩,路德微卡,已经出嫁了,老公是罗马人,两人都在伦敦工作,她老公在Deutsche Bank(德意志银行)。老三就是我的好朋友费迪(Ferdi),老四是斯坦,还在罗马上大学,数学很棒,拿到了伊拉莫斯奖学金,在法国一所学校学习了半年。雷欧曾经在意大利驻中国商会的北京总部工作了两年,所以他会讲一点点汉语。事实上,这一家人全都去过中国,费迪南多的爷爷从中国还买了一套玉石做的茶具带回来,如果是真品,现在应该很值钱,不过我看不出来那是不是真家伙。
费迪有次跟我说,他姐夫很有钱,每次他出去吃饭,或者买东西,他姐夫都会热情地掏腰包,不过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姐夫,说路德微卡那么美,可他姐夫那么丑。我后来见到了路德和她丈夫,她丈夫其实还过得去,不过跟费迪和斯坦比起来的确差不少。费迪不想当个有钱人,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过费迪真心是这样想的,他不觉得有很多钱是件好事,尽管他每周都有三到四天要工作16个小时,除了完成白天IFAD的实习,他晚上接着去餐馆当服务生,工作到凌晨一点钟才能回来,这样忙一晚也只能挣35欧元,也就是200多人民币,意大利的工资比法国低不少。他挣钱干什么呢?不买IPHONE手机,也不买名牌衣服或者手表,他至今还用着老掉牙的诺基亚黑白屏手机。在欧洲,像他这样的人挺多,好几个实习生朋友就坚决不用智能手机,也从来不买名牌服饰。他挣钱是为了将来去美洲、亚洲或者非洲做Volunteer(志愿者),志愿者是没有工资或者补助的,连机票都要自掏腰包。IFAD也有志愿者,费迪后来认识一个Director,推荐他去了秘鲁,做了3个月的志愿者。他跟我说过想去泰国,可以在海滩上晒太阳喝啤酒,不过显然比较困难。为了能够得到去秘鲁实习的机会,他还上了12个星期的西班牙语课,对于意大利人而言,学习西班牙语比起北京人学习粤语或者上海话显然要容易得多,两种语言都是拉丁语转化而成的,发音相似,语法基本一致,所以他很快就掌握了这么语言。另一个墨西哥女孩索菲娅,也很快学会了意大利语。
我和Ferdi一起做过许多事,比如一起畅游凯撒2000多年前修建的阿皮亚大道,参观喷泉小镇Tivoli,和实习生朋友一起在酒吧里喝酒跳舞玩掷乒乓球游戏,在13年10月1号也就是祖国母亲诞辰日那天,在威尼斯广场附近给无家可归的人发放面包、水果和香烟,还有组织参加他的生日Party, 一起度过新年。当然,最重要的,可能还是和他的家人一起去他母亲的故乡那不勒斯度过圣诞节。
因为马拉多纳的关系很多中国人都知道那不勒斯,那儿的黑手党听说比较猖獗。费迪的妈妈一共姐妹四人,外婆还建在,外公已经去世了,每个姐妹都生了好几个子女,所以圣诞家庭聚会特别庞大。他外公在Napoli(那不勒斯的意大利语,直译过来就是拿波里,我更喜欢拿波里这个翻译)很有影响力,我忘了是市长还是警察局长。雷欧和费迪带着在拿波里四处逛,去走亲访友的时候也带着我,不过我一般都是吃完美餐就仰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山顶的城堡可以俯瞰全城,以前拿波里属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领地,和教皇国是敌对城邦,城堡就是用来观察是否有敌人的舰队来犯。我们逛城堡的时候下着雨,远处的维苏威火山看起来就像传话中的Fuji Mountain(富士山)。雷欧在拿波里长大,他曾就读于那里的军事学校,他做饭摆餐具都会比普通人迅速条理许多,军校里的外语大概是德语,所以他的德语还挺好。不过他后来为什么没有成为一名军官,我就不大清楚了。
Ferdi的妈妈独自抚养了四个子女,她本是拿坡里的一名中学意大利语老师,结婚后来到了罗马。不过她的工作依然在拿坡里,所以她工作日每天早上就坐火车去拿波里,晚上再赶回来,两地奔波了很多年。后来为了照顾孩子,她辞掉了拿波里的工作,成了一名罗马的家庭教师。根据她的说话,她老公好吃懒做,无恶不作,离婚前或者离婚后从来都不顾家里,从来没给过家里一分钱,一直到现在还有群20岁的女朋友。Ferdi跟我说,他和弟弟斯坦从来没和他父亲说过话,雷欧和路德偶尔还和他的父亲交流。我在他家住了5个月,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关他父亲的消息。
有一次一个小男孩在Ferdi家中补习,然后我进门了,小孩就很好奇地问帕特里夏,你家里怎么会有中国人呢?帕特里夏就跟他说,这是我的中国孩子。在那以后,我就称帕特里夏为我的意大利妈妈。意大利妈妈做饭很好吃,特别是她煮的意大利面,加上奶酪味道特棒。我也去去了意大利人家里才发现光意大利面的种类就有几百种,然后他们从来绝不会拿番茄酱调味。帕特里夏经常跟我说,等你回了中国,选个好地方,就开一家意大利餐馆,然后我就飞过去做主厨,我当然乐意了,这计划要说还真行得通,如果我能找得到投资的话。
14年1月27日,离开意大利的那天上午,Ferdi和帕特里夏都感到拿波里去了,因为外婆忽然病重,所以他们都不能过来送我。我整理完了行李,雷欧准备开车去上班,他把意大利妈妈留给我的礼物送给我。我忽然觉得好难过,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瞬间哭成了泪人。雷欧拥抱着我,一个劲的安慰,他说,Jingbo, u have seen the world, right? 是的,I have seen the world, that defines my diffe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