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人在群里抛出一个问题:如果朋友经常向你吐槽诉苦,你该怎么办?
下面回答是:
当然要敬而远之,这种满身负能量的人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干扰你的情绪和生活;
那就不要搭理,我们又不是垃圾桶,凭什么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没谁会喜欢这种人,劝他不听就赶紧撤,大家都很忙,没那闲工夫听他瞎吧啦……
诸如此类的回答各种各样,总结为一句话就是:远离身边那些负能量的人。
这令我想起波普艺术代表人物安迪·沃霍尔说过的一句话:
“在60年代,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都感到兴味盎然。在70年代,每一个人开始抛弃每一个人。60年代吵吵嚷嚷,70年代空空荡荡。”
这句话原本是揭示艺术的商业化转变,在我看来,恰好也道明了人际关系的变革。
七十年代是中国经济的分水岭,改革开放使得效率和利益成为市场发展的首要目标,在这样的社会生态中,人际关系也开始发生变化,人们不再选择出于自发情感的信息分享和利益共享,而是倾向于用有偿价值衡量人际交往。
正如村上春树在《白子小姐和黑子小姐去了哪里》中举例说明的那样:之前有一则护肤品广告,广告中的白子小姐知道黑子小姐饱受肤色黯淡的苦恼后,主动向她推荐一款美白产品,看到她日渐变白后自己非常幸福开心。
这则广告的构思是:
因具有特定知识面而获得救助的A向因不具有该知识而遭受痛苦的B出谋献策,将其提升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并且不会怀有“我拉了你一把”的施恩图报的念头,那是无偿的好意和帮助,A仅仅提供了B应该处于的状态,且为B置身于理想境地而无条件地满心欢喜。
不知何时,这则广告停播了,随之淘汰的还有广告中反映的人与人之间模式简单动机纯良的善意扶持与提携,至少在我身处的时代该价值取向已经徒有其表。
我上学时所受到的课本教育是:
成绩好的同学要主动帮助成绩差的同学,让大家共同进步;
老师和班干部要主动引导犯错误的同学,让大家走上正途;
所有人都要积极主动帮助有困难的同学,让大家快乐成长……
但我所受到的现实教育却是:
老师,别让我孩子和那谁谁做同桌,成绩那么差会影响到我们;
孩子,一定不要再和那谁谁一起玩,成天打游戏万一把你带坏;
他妈,班里有个同学好像家境不太好,听说老想占别人的便宜……
家长的这种思想可以理解,因为“第三人效应”的存在会让他们高估其他家长对孩子的管束,而低估自己孩子的环境免疫力和心理承受力,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以免孩子受到不良影响误入歧途。
这种教育的本质是:
人为地在孩子和“负能量”之间竖起一道消音玻璃墙,墙内是志同道合意趣相投风清气正的同仁,墙外是泾渭分明人鬼殊途乌烟瘴气的异类,墙内人和墙外人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墙外人渴望与墙内人交流,墙内人却畏惧墙外人的亲近。
在这种教育中长大的孩子,就像一出生便听《圣经》长大的信徒,从来不知晓还有别的教义存在,直到有一天遇见近乎疯狂的“异教徒”穷追猛打洗脑颠覆,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招架对方带来的信仰冲击。
同样,今天我们害怕朋友吐槽诉苦,并一直高呼“远离身边负能量人”,也是因为不敢直面他们带来的思想冲击。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一个人内心强大的途径从来不是沉浸在固有观念中自我陶醉,而是愿意去倾听、思考、容纳和分辨不同的器物与声音。
在历经千奇百怪甚至相互冲突的存在后,人们将在各种思想的博弈中确立某种信念,如此信念才能经得起外界的质疑与挑战,并逐渐清晰完善,明确坚定,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而那些一开始就主动或被动屏蔽外界噪音的人,虽然同样可以确立起某种信念,但这种信念就像不曾经过锤炼的兵器,愚、钝、无灵气,持器者自保尚不易,攻掠又何谈!
勇于直面“负能量”,不仅是砥砺心智的重要手段,而且是内心善良自信的主要表现。
一个人若能在朋友吐槽诉苦时不离不弃,竭尽所能为其分忧解难,尽心尽力谏言疏导,陪伴他度过困惑岁月,那其必定是有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善心,不轻言放弃的毅力,君子喻于义的人品。这样的结果,必定挽救一个人,而成就两个人。
直面“负能量”并非要无选择拥抱所有需要关怀的人,因为总有人的负能量场强于我们的正能量场,对于这类人我们不仅无法将其从心绪泥淖中拉出来,还极可能被其拖下水,如此救不出别人还搭进去自己,着实不值得提倡。
但我也相信,倘若有朋友找你吐槽诉苦,定是在内心判定你有更为强大的承受力、免疫力和净化力,不要因为害怕受其感染就拒绝施以援手,因为受负面情绪主导的人,急于寻求的是解脱,而非病毒式传播。
每个人都有失足失落失意的可能,希望在我们负能量爆棚找朋友吐槽诉苦时不会被嫌弃,因为相互抛弃的空空荡荡,终不如兴趣盎然地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