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猫

                       

清末民国初年时候,有个将军,爱猫成性,时人称之“猫帅”。

    论武功---将军确实万夫莫挡,东征西战南征北讨策马天涯罕逢敌手。当是时,袁世凯千方百计拉拢将军,各方实力集团也极力争取。江湖上乃至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得猫帅者得天下。

    将军性情豪爽,不拘小节,能饮酒百斗斗诗百篇;也常醉里挑灯看剑,拔剑四顾心茫然。剑,灯光下仍闪着咄咄逼人的寒气,但白刃倒影中,将军似乎看见了几丝白发。唉。将军叹了口气,收起了宝剑,放在几案上。

     时过境迁,如今哪还有人用剑啊?

    剑,还是宝剑,如果没有人用它了,也不过是块废铁。

    民国二年七月,日本浪人在厦门码头与当地居民斗殴,一个浪人被打死了。日本海军陆战队汹涌而来兴师问罪,厦门当局将为首斗殴的纪姓男子斩杀,并向日方道歉,才得以平息日方怒火。

    事情发生后,举国愤慨。

    帝国主义狼子野心,中国政府软弱无能,这一切无不深深刺痛着将军的心。将军主动请缨,驻兵福建镇守东南。

    临行前,蔡锷在普珍园设宴为将军践行。

   将军与蔡锷相识已久,惺惺相惜,皆是当时英雄。然而此时,蔡锷已被袁世凯从云南招至北京,囚于眼底。蔡锷每日混迹于烟火之所,借酒消愁。这普珍园就是小凤仙的住所,蔡锷十日之内必有六七日在此,故在这里给将军送别,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将军轻装简从,只身前来。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她轻轻转过头,对将军笑了笑,仿佛一片叶子缓缓落入静静的湖水。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很像猫的眼睛。

    将军不禁一愣。

    不用问,她就是小凤仙。

    蔡锷起身,迎着将军入席。小凤仙走到门口,四处望望了,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蔡锷坐在首席,将军和小凤仙分坐两边。桌上摆着酒菜,菜品玲珑,餐具精致。

    小凤仙起身,为将军满上一杯酒,再替蔡锷倒了杯酒。三人举杯同饮。酒入愁肠,蔡锷不禁感慨道:“将军此去东南,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再敬将军一杯。”小凤仙又替蔡锷满上一杯酒。

    将军叹了口气,缓缓举起酒杯,滋滋慢品,说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去东南?”说着看了看蔡锷,又瞅了瞅小凤仙。

    “她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蔡锷炯炯的目光正投向小凤仙。小凤仙感激地笑了笑。

    “扶桑狼子野心,自甲午之后屡屡挑衅,践踏我中华。帝国主义之中,以俄国与日本最为凶残,我早就想与之一战,然若单凭我一人之力还未能竟然。我多次劝告袁世凯,日本实乃我中国之心腹大患,当因合纵连横,挑其各国之矛盾,然后逐一击破。但袁世凯鼠目寸光,不过为自己一己之私,哪还顾着中华之国运啊。”将军灌下一杯酒,继续说道:“我看他称帝之心日显,京城内已一池浑水。我早已想离开,但苦无时机,况且袁世凯早就想对待将军你这样来对待我,若非顾忌我在天津的屯兵,他早已下手。我若离开京城,一则可以压制东南,日本不敢轻易来犯,我们徐图后事;二则,若袁世凯真有倒行逆施之意,我在东南屯重兵,将军在西南有大军,料他也得三思而后行。”

    蔡锷点点头,叹息道:“我已猜到将军之意,知此次一别他日再相见时必物是人非,故特意为将军践行。你我相识七年,意气相投,心忧中华,本想了却君王天下事后归隐山林,然时局远比我们想象的混乱。如今,我深陷囚笼,唯有韬光养晦,以麻痹袁世凯。待他日潜回云贵,即与将军互为掎角之势,那时再一起聚笑江湖策马天涯。”说着说着,蔡锷将军仿佛看到这一天就在明天,不觉脸上泛出光芒。

    两人就这样喝着酒聊着天,小凤仙默默站在一旁为他们斟酒。

    喝下这最后一杯酒,就是分别的时候了。蔡锷与小凤仙送将军到门口。蔡锷紧紧握着将军的双手,眼神坚定,没有说一句话。

   其实,这就够了,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将军转过头就走。

   “将军,”这是女人的声音,很温暖的声音,“保重!”这是小凤仙今晚说的唯一句话。

   将军转过头。

   那双眼睛很大很亮,在苍茫夜色中,竟闪烁着迷离的颜色,仿佛猫的眼睛。将军回以微微一笑,大步离去。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蔡锷;而他,再也见不到这双眼睛了。

    八月,将军到泉州,接待他是福建的重量人物----许卓然。两人一见如故,在此后的多年时间里共同护卫东南,特别是为泉州厦门一带的发展做出了许多贡献。

    许卓然后来成为国民党在福建重要指挥人,最终被离奇暗杀。

   民国四年五月,袁世凯签署了《二十一条》。举国震惊、愤恨。年底,袁世凯称帝。

   也在当年,蔡锷逃出京城,潜回云南,举兵讨袁,将军举兵响应。当世两大豪杰,终于要搅动中华大地这池浑水了。

    这日,将军在军营中与部下商讨粮草事宜。

    “喵喵喵······”不知从哪里窜进来了一只满身雪白的猫。将军不觉停下了,看着猫咪,思绪迷离了···

    “喵-----”。 猫咪的眼睛好亮啊,好像她的眼睛啊。

    “喵-----”。 猫咪的声音很好听啊,是她的声音吗?

   “喵-----”。 她现在在哪里啊?和蔡锷在一起吗?她过得还好吗?

    “喵-----”。 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衣服吗?她会偶尔想起我吗?

   “喵-----” ,“将军,将军,将军——”部下的声音和猫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将军恍然醒过来,弯下身子,怜爱地抱起猫咪,轻轻地抚摸着它,满脸笑意满眼温柔。

    猫咪冲着将军不停地叫着,眼神迷离。

     “好久不见啊,”将军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嘟着嘴问猫咪:“你是不是饿了啊?”

     猫咪突然不叫了,安静地看着将军。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沉默许久。

     突然,猫咪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将军一愣,手不自觉松开了,猫咪纵身跳到地上,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了。将军只觉得一阵心痛,继而头昏脑胀昏倒在地······

     “我这是怎么了?”将军有气无力地问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他的几个心腹,还有一个白须缕缕的大夫。

     “将军是中毒了,而且这种毒很奇怪,老朽我也看不出个端倪啊,唉···”大夫无奈地摇摇头。

  “那猫咪,”将军突然醒悟,“是那猫咪身上有毒。”将军心想,必是袁世凯派人下的手。袁世凯知道将军部队纪律严明戒备森严,若派人暗杀难度极大;但将军爱猫成性,如此反而使得他们有机可乘。将军只觉得胸口发闷,中毒已深矣。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赶紧通知蔡锷,叫他加紧防备。他刚要起身,又轰然倒下了。

     第二天,大夫带来一个西医。据说这位医生医术高明,能起死回生。

     将军看见大夫哆哆嗦嗦地从大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她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将军就注意到她了。

    她,一袭白衣,仿佛那只猫的毛发;她的眼睛很亮,仿佛那只猫的眼睛。

     她静静地站在将军的床前,默默看着他。将军想起了那年,那个离开北京的夜晚,那个站在一旁为他们斟酒的女子。她现在还温着酒吗?满杯的酒早已溢出,还有故人同饮否?

     “将军,”这是女人的声音,很温暖的声音,“我可能要给你开刀排毒。可不可以请其他人出去,人多了我会分心。”

     将军点点头,眼神里闪过几丝疑惑。

     门关上了。替将军简单消毒处理后,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手术刀,慢慢靠近。

     “你觉得你能杀的了我吗?”将军淡淡地说。

     她愣住了,旋即笑道:“将军你开什么玩笑啊,我是医生啊。”

     “从你一进门我就猜到了。那个大夫是被你挟持了吧,看他进门就哆哆嗦嗦一言不发的,即使现在是冬天,他也不至于冷成那样吧。”

     “将军,你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我得赶紧给你动手术了。"说着,她大步走了过来。

     “唉,女人就是爱装傻。”将军无奈摇着头,豁然站了起来。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他,此刻竟然神采飞扬起来了。

     她吓住了,不知所措了。

    “你是袁世凯派来的吧。”将军盯着她。她不敢抬头。“唉---,你走吧,我不怪你。”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将军。

     将军也正在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浩瀚无边的海洋,像一碧如洗的天空。

     她觉得自己快要淹没在这样的眼神里了。

     “你很像一个人,看见你,我突然想起了她。”将军悠悠说道。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们喝着酒,她默默在一旁听着看着,为他们斟酒。

    喝酒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聊天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有人陪着你喝酒听着你聊天,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快乐的事。

     她放下刀,转身,默默走开。

     “轰”的一声,将军倒在了地上。

     原来刚才将军的神采是装出来的,此刻他已油尽灯枯了。

      她像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死死抱住将军,失声痛哭。门外的人听到声响赶了进来,一群人围在他们周围,一阵哀怨的沉默。

      她越哭越大声,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将军脸庞上。许久之后,泣不成声的她轻轻放下将军的身体,走出了房间。

      就在她离开的一霎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喵”的声音。

     只见门口站着一只猫,一只满身雪白的猫咪。猫咪溜了进来,凑到将军身旁,不停地叫着。

      “喵--喵---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将军缓缓醒过来了,第一眼就看见那只猫,通身雪白的猫。

      “好久不见啊。”将军看着猫咪,勉强说出了一句话。

       然后,将军看见猫咪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它是毒药,也是解药。

        将军的病就这么好了。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就突然生龙活虎的了,乃至有人怀疑他是否病过。

        他协助蔡锷讨伐袁世凯,终于逼得袁世凯退位。民国五年十一月,蔡锷病逝于日本。将军留守东南,本想等一切事务妥当之后前往日本探望蔡锷,但终是没有能见得到蔡锷将军一面。

       后来,将军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他和猫仙修炼得道了;有人说,他厌倦了这样混沌的政治而归隐山林了;有人说,他因为蔡锷将军的死而痛不欲生,也随之而去了。

       总之,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乃至有人怀疑他是否存在过。

        也许只有那只猫咪知道他在哪里吧?

        那只猫咪是不是那个女医生呢?又或者是小凤仙?

       猫咪后来和将军生活在一起了吗?

      很多故事,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后来。猜的到故事的开头,也往往料不到最后结局。

       能看过那一段,岂不也很快乐了呢?

   后记:这是昨晚做的一个梦。梦中,那只女子哭着哭着就变成了猫咪,然后那个将军就活过来了。醒来后,凌云山阳光灿烂。我若有所悟,扛起电脑到图书馆,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奇迹,心中有爱的人,总会遇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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