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塔那片海》第三章 冰封的泪

01

今天,终于轮到她在炫彩的灯光下做女主角了。

这一刻,她不仅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她还是她心爱的王子的白雪公主。

她特意选了一首慢三,富有节律,悠扬动听的曲子里,和自己心爱的人儿缓慢而优美地起伏和旋转,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白帆扶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微微用力握了握,头向下低了低。她立刻会意,脸颊绯红,毕竟俩人恋爱已有两个月了,情人之间都会有些两人心有灵犀的小动作。

02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他在她的耳边轻轻低语。

她将脸贴到他的面颊上,心跳陡然加快。以前也有过几次,俩人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也这样亲昵过,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头一次......

她滑嫩如凝脂般的肌肤一触到白帆,一股强烈的男性青春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健康,而美好。她心醉神迷,深深地陶醉其中。

富足的家庭,姣好的面容,白马王子般的男友,走到哪里都艳羡的目光。有些人,生来就是命运的宠儿。

而她需要做的就只是张开双臂,拥抱命运对她的恩赐......

03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音乐戛然而止。

厅里的大灯也跟着亮了起来。沉浸在摇曳浪漫的旋转彩灯中、相互依偎的少男少女们惊愕地抬起了头......

正对着大门的白帆突然停下了舞步,刚刚还浓情蜜意的神情被一脸惊异迷惑所代替。

“怎么了?”郝玫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来。

门口,居然是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请大家都原地不要动,不要妨碍抓捕犯人!”

“天哪!”郝玫惊吓般地捂住了嘴。

除了留守门口堵住退路的警察,其余的人都向郝玫的父母包抄过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她的父母就被戴上了镣铐。

04

“郝天磊,包芳芳,你们俩因涉嫌制毒贩毒罪被拘捕,这是拘捕令。”警察洪亮的嗓音如石破天惊般划过寂静的大厅。

六岁的弟弟本已经被从天而降的警察吓得一声不敢吭,畏缩在父母的身后。看到爸爸妈妈突然被戴上镣铐带走,猛然间醒悟过来,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爸爸,妈妈,怎么回事?快告诉他们,他们弄错了啊!”郝玫也回过神来,甩过白帆扑了过去。

可是,爸爸妈妈低着头一声不吭。

05

“爸!妈!你们怎么不说话!快说!快说啊!”她抓住父亲和母亲的胳膊使劲地摇动。

“爸爸,妈妈,我不让你们走,不让你们走!”一旁的弟弟也跟着姐姐、紧抱着父母的大腿更大声地哭嚎起来。

一个高个子警察见状皱了皱眉头,问道:“郝天磊,你家里还有成年人照顾这两个孩子么?要不,就要把她们一起带到警局去再看看怎么安排。”

两个孩子一听更是五雷轰顶,剩下的只有泪水和哭喊了。

包芳芳早已心如刀绞、泣不成声,揽着两个孩子说不出话来。

06

郝天磊心情沉痛,但还算冷静,毕竟,对这一天也不是没有预料的。只是,一直存有侥幸的心理。“有,有,张妈,”他转头对不远处地保姆说:“给他们叔叔打电话,让他来照顾两个孩子。”

“玫啊,照顾好弟弟啊!这个家,以后就要指望你了!”

这是上警车前,妈妈最后对她说的话。

多年以后,她仍旧记得她在雨中追赶着警车的情景。

07

夜,又冷又湿。细细的雨丝迎风落在她的头发上,面颊上。她全然不顾,眼睛紧盯着前面警车那明晃晃刺眼的大灯上,用尽全力追赶着。

跌倒了,再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她知道,只有追上它,才能追回她的父母,追回她曾经拥有过得一切美好!

“爸爸呀!妈妈呀!”最后一次跌倒,她累得再也爬不起来。对着渐行渐远的灯光,她用整个烧灼的心灵呼喊道......

08

郝玫的叔叔叫郝天笑。但却名不副实,总是一副严肃板正的面孔。所以从小郝玫一见他就笑不出来。他自从婚后就定居在湖南,虽说哥哥嫂嫂从东北到了青岛,距离上近了一些。但俩家的走动并不因此而更频繁。

郝玫记得距离上次见到他,至少是一年前了。他和那个总是大惊小怪、精于算计的婶婶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来青岛度假,在哥哥嫂子这好吃好喝,临走还大包小包地扛了很多东西回去。

09

那对比弟弟只大两岁的双胞胎,再加上弟弟。三个男孩天天舞蹈弄棍,实在是吵得她头痛,下定决心,以后要是结了婚要一定不生男孩。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她的叔叔,他爸爸的亲弟弟。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的是同一脉的血液。姥姥姥爷去世的早,母亲又是家中的独女,所以两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在见到叔叔后,还没有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总算有了亲人,有了一个成年人,可以帮助他们度过这艰难混乱的一切。否则,她连怎样去法院听审判都不知道。

10

白帆,那个在她生日当天还和她耳鬓厮磨的男友,和她其他的好同学,好朋友一样,不再踏进她家的门口半步......

他把那个传呼机还给了她:“玫,原谅我,我父母态度很坚决,我不能做个不孝子。”

她没有挽留他,因为她知道,无谓的挽留除了践踏自己的自尊,没有任何作用。没有谁会愿意跟一个制毒贩毒分子的女儿做朋友的。如果是换作她,应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她理解,但依旧止不住的心痛。她终于知道,父母当年从化工厂辞职后,来到青岛。做起了所谓的“高级私人定制”的生意,实际上就是利用自己技术、制作和销售毒品。

11

她也终于明白,那些派对中的大人为什么一开始烟雾缭绕,妈妈就很紧张地勒令她和弟弟必须呆在楼上的卧室里不许出来。即使是一个毒品分子,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女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爸爸!妈妈!她在内心呼喊着,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双双走向这条不归路呢?

没有人回答她。或许一生她都不会知道答案......

心中逐渐涌起了一丝丝的恨意,对父母的恨意。这恨意夹杂在恐慌无助中,越聚越多,越聚越浓.......

12

甚至在听到法院宣判父亲的死刑,母亲的无期徒刑时,这恨意都不曾消除。

  “......被告人郝天磊,因犯制毒贩毒罪,数额巨大,情节严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人包芳芳因......”

这段话在很长时间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回响在她的梦中。

这句话将她彻底地从繁花似锦的天堂推向了烈火燃烧的地狱.....

13

伴随着宣判而来的是财产的查封。因为姐弟俩尚未成年,政府宽容了两天的时间让她们搬走个人的生活物品。

叔叔给她们临时租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姐弟俩和保姆先搬了过去。

“玫啊,不是叔不想带你们俩个回去。不过你也知道,你婶子身体也不好,家里还有俩个混世魔王,我们也实在是很困难啊!”

庭审完毕的那天晚上,叔叔喝着闷酒对她说:“不过你放心,你爸既然把你俩托付给我,叔一定给你们想办法安排好!”

14

她低着头,默然地看着地面,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几乎压垮了她只有十六岁的心灵。她甚至经常会恍惚地觉得,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庄生晓梦迷蝴蝶,焉知自己不是只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看着被封上白色封条的房子,她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到了门前。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对父母的恨意和失去父母的悲痛中,并没有精力去思考未来的生活。

这时,被迫从自己从小养尊处优生活的房子里搬出来,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什么叫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一滴滴泪珠从她的面颊流下,落到冰冷的地面,很快地渗入其中。那更多的泪却被封存在心里,集聚地越来越多,直到成为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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