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读过一篇作文,里面弥散着特有的青草味儿,诸如在风里奔跑、在雨里欢笑之类的句子俯仰皆是。哇,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写出这种花溅泪的句子,该多好。正感慨着,太阳雨三个字从纸面上跳出来,刺我的眼球,我很诧异:太阳还能下雨,太阳雨是什么雨。
少年时节,眼中的一切都带着特有的光环。读刘禹锡的《竹枝词》,觉着真是天真烂漫,情思洋溢漫卷于天地之间。毕业后,到南方生活了十多年,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气状况,早就见怪不怪了,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感慨已消磨殆尽。前两天重新读到刘禹锡的《竹枝词》,不无恶意地揣测,这老先生真是说情的高手,年少时,也是宝马貂裘情意昂扬的少年吧?他在渡过许多劫难之后,还能写出情意绵绵的诗句,真是难得。
哪个少年不多情?也只有在纠结别人是否对自己有情的季节,才会在遭遇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气里,难已抑制汹涌澎湃的激情和热血。
我有个发小,给坐在前排的女生写了一封信,用非常巧妙的手段塞进了她的口袋。当天下午,一位村妇牵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闹到学校,把发小的信甩到班主任的桌子上,声色俱厉地说有人对她女儿耍流氓,并扬言非要见见这个泼皮不可,不甩他两个耳光绝不回去。发小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里,当着村妇的面,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我那位发小的太阳雨,洒向大地时,没有落在青青草地或者烂漫的花坛里,它很不幸运地撞在三伏天的铁皮屋顶上,吱得一声被瞬间蒸发了。不知他明白没有,不是所有的一往情深都会换来同等的对待。
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一到春末,天空里有好多好多大块大块的云朵,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搬运着。云块堆积着,遮蔽了天空的一角。云层罩住太阳的时候,天色会略微的暗一下。抬头看时,云山的边缘亮得耀眼。它们慢慢地走着,不疾不徐的样子,似乎有一个隐形的力士负着它一般。
少年时,我也见过这样大块大块的云朵。只是我不知道,许多年后,我会在另一个城市里仰望那些似曾相识的云。
地理课上,我呆呆地望着外面,云朵款款地走着。同桌捅捅我,我转回头,老师正瞪着我。要是老师是一朵云,也能在天空里随风而去,一定是很好地事。想到这儿,我笑了。老师很生气,她让我站起来听讲。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在村子后面的河堤上玩耍时,正碰上老师和她的未婚夫。他们骑着自行车,悠悠地在绿荫里穿行。老师露出盈盈的笑意,和我打招呼。这是那个一脸冷霜的老师吗?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来,把车子支在路边。老师提起裙子,半蹲在一片黄白相间的草地上,掐起一朵花,别在头上,骑上车子又走了。
我在这南方的城市里,时时抬头望向天空,期许它们走得远些、再远些,只到我的家乡。这南方的云呀,会飘到我的乡家吗?
这期许里有太多的唐突。你看那云朵,它们慢慢堆积着,形成了厚厚的云层。云朵没有了,白色幻变了,云层越压越低,雨滴落下来了。多时半个钟,少时三两分钟,雨停了。飘雨的时候,只有头顶的云层是灰黑色的,其余的云朵还是老样子。太阳在别的地方依旧闪耀着炽烈的光辉。头顶的云飘走了,雨也停了。
这就是太阳雨了。
在少年时光里,遭遇这样的天气时,人们往往说:“真怪,出着太阳下着雨。”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就是作文里所说的太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