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广场舞大妈曾告诉我,如果她跳的足够快,她的孤独就追不上她;一位拾荒大叔曾经告诉我,如果他翻垃圾翻得足够仔细,便能找回丢失的自己;一位环卫工阿姨曾经告诉我,她每天都扫这两条街,七年了,都没扫干净心中的瑕疵;一位碰瓷的大爷曾经告诉我,只要他演的够逼真,就能骗过匆匆流逝的时光;一个单恋的女孩告诉我,她每夜都要熬到很晚才睡,如果她睡早了,一定会在夜半梦醒时体会深深的思念独自咀嚼心事到天亮…
时光冉冉,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淘洗要培养怎样的悟性,才能配得上一场爱,那种只燃烧在灵魂里的爱。是一场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等待后终于坐在悬挂着霍乱疫旗的船上的弗洛伦蒂诺,是一座城的沦陷中在硝烟战火中下苍凉萧索的白流苏,是身患痨病无力回天时晴雯的心声——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
为了再相见时,自己不至于变成一个臃肿的老妇,为了再重逢时,自己不至于变成一个言语缓慢话锋迟钝的老朽,为了在未来那一星半点的重聚希望里的自己能够配得上的爱,他们坚持一切积极的行为活动,使自己活得像个偶像。
要想配得上,必先放光彩。
我不信会有轻而易举的爱能恒久,我不信会有陷于世俗的爱能够抵达灵魂,我也不信没有产生彻骨痛苦的爱能称之为爱。少年人的爱大致来势汹汹,是神魂颠倒式的,是为你朝思暮想式的,爱是像火苗般的,也很容易就烧成灰烬,然后各奔前尘各结新欢,说起来就很荒唐,是无涉灵魂的;暮年时的爱大致沉重深挚,就像弗洛伦蒂诺和菲尔明娜,长长岁月过去,未来之路所剩无几,纵然夕阳无限好,但终究是黄昏,可以想见那种相携走下去的画面,如果得以延伸,路的尽头是坟墓,因而是无限沉郁悲凉的;中年的爱不同于少年时的浪漫短寿,不同于暮年时的凄凉无奈,是成熟睿智的,是不用问来路不必虑归途的,但也有它不可逆转的命数,比如来自若干岁月沉淀下来的责任义务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总能令人黯然销魂,所以在电光石火的爱到来时,人们不得不思虑重重,纳兰词写得好:“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梦也无聊”,正是这种感受。
见多了悲欢离合总关情的红尘中人,他们都有共同的面孔,看似无情,实则情深似海。有人在长夜的歌声里沉沦,有人在萧萧的清寒里郁郁,有人在密不透风的工作中压抑时刻想要奔向那人的冲动,有人在阑珊的时分尝遍孤独,其实,他们身边到处是人,到处是可以借来痛哭的肩膀,到处是可以借以抚慰的怀抱,但是,一切人和事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愿备尝这爱的艰辛,就像《十八春》里,曼珍给世钧的信里写得:“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这就是中年的爱。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句话放在少年人身上,为时尚早,放在暮年人身上,又显轻浮,惟其放在中年人身上,是如此的隽永深刻,不矫情,不高深,清泉流水般,可能正是这种感受,使得那么多的人,装出中年的漠然,出没于每个被孤独与思念淹没的晨与昏,深深哀愁而又无计可施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有什么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