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脚步缓缓到来,记得还是那样的季节,早些年的时候我捡过一片金黄的叶子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藏起来,夹在我的书本中,当作书签。每每当我翻开那本书的时候,就看到了这片叶子,也想起了这个季节,想起了这个季节的丰满与馈赠。
这片叶子就是我住的小区的入门口那排银杏树上掉下来的,我捡起这片叶子的时候是带着欢畅的心情的。那个时候,银杏叶掉得满地都是,几乎要把走路的人行道全部给淹没了,我看着这满目的金黄,心生欢喜,在地上仔细地找呀找的,终于找到一片自认为最满意的叶子,带回家中。
我从书架上拿下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将这片叶子放入其中。自从这片叶子被放入书中的时候,仿佛有着活的生命一般,常常召唤我拿起这本书,翻看里面藏着的那一片金黄,那一个成熟的季节。终于我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喜欢秋。
我收藏了一片叶子,就好像收藏了一个季节。秋,是季节走向丰盛的摇篮,我在其中感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与众不同。在秋的怀抱里,生命将进入一个成熟时期,能够体味到果实般的甜蜜,土地般的实诚。对于秋的情感更是如此。
我们可以将人的生命分为四个阶段,就好比大自然的四个季节,春天的时候山花烂漫,夏天的时候热情似火,秋天的时候成熟丰韵,冬天的时候静寂无声。秋天的季节的成熟丰韵的美,是所有季节中最庄重绚丽的。生命到了这个时候,也将步入这样的境地,展现出别样的风情来。
对于秋的爱慕,最先了知的恐怕就是树叶,在大自然中或许只有树叶最懂秋天,它用金黄盛满对秋天的所有爱恋,毫不掩饰对秋的钟情,纵然有一天将在秋风中孤独地飘零,投入大地的怀抱,那也是灿烂芳华后的离去 ,是意志坚决的,无怨无悔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天,我在书架上找寻这本夹着叶子的书,已经找不到了。我看着窗外那颗四季常青的树,陷入了迷惘,“这本书难道借出去了吗?不会吧。莫非是在搬东西的时候,遗忘了这本书,被丢弃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终于没能找到那片叶子,也没有找到那本书。为了挽回我对叶子仅有的思念,我从网上订购了同样的一本书,我希望秋天的脚步行进得再快一点,小区门口的银杏叶早点披上金黄的盛装,那么我又可以将秋天收藏起来。
我也没有停下对秋天的追逐,竟然在树叶还没有泛黄的时候,独自跑到一个村落里,去看那一片枫树。与相熟的老乡问起,枫叶什么时候最好看?他说,“哪里有这么早啊,枫树的叶子要到十月份的时候才黄嘞。那个时候最好看!”“噢,看来我只有下次再来了。”我的心情显得有些失望。
季节按照它的节奏在自然中行进着,秋天的脚步也来得不紧不慢,只是人有时候会被莫名的情绪牵引,才会在秋的面前表现得不够淡定从容。叶子真的是最懂秋天的,它们也没有打乱自己生长的节奏,只在合适的时候释放它们惊喜的表情,表现它们对秋天的全部欢喜。
如果有那么一片叶子装得下我对季节的全部盛情与思念,那么我想这片叶子就该是夹在书中的那片叶子。现在想来,当时捡起这片叶子时候的心情是那么轻松难得,对于秋天的自然的全部美好吸引都凝结在这片叶子当中,叶子上的纹路如同人的血脉,是活着的一个生命载体。
后来我才想起来,在我的手里,我也送出过同样的一片叶子,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夹在书中的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那个时候,她从北方某个城市赶到我这座小城来玩,正好赶上树叶金黄的时候,临别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相送,我就把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夹在一本书中,送给了她。
当我把这本书交给她的时候,我对她说:“记得打开这本书,里面有秋天的金黄。书,你可以不看,但要记得保管好这一片的金黄。”她点头称是,朝我微微一笑,收下了我送给她的这本书。我送给她的其实不是一本书,一片叶子,而是一个季节,一种美好,一场思念。
多少年了,她没有再来到我的城市,当然更没有谈到这片叶子。只是突然有一天,家里送来了一个邮件,我打开后才知道是我送给她的那本书还有那片金黄的叶子。叶子夹在书中依旧金黄,书本早已经被翻得老旧了,我在叶子的上面看到写着一行清秀的小楷字,“谢谢你把美好的季节带给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因为不治之症悄悄地走了,她的临走有些突然,让家里人和身边的好友都猝不及防,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病故,在生前想着我这位远方给她送过一片叶子的朋友,她只是希望把这片叶子还给我,希望把对季节的这种独自美好在生命中依然留住。
我弄丢了一片叶子,我追逐着一片叶子,只是秋天还没有浓烈起来,叶子还没有泛黄,我的心情显得那样急迫而有些失落。我终于又得到了一片金黄的叶子, 是我送出去又返回来的一片金黄的叶子,我没有多少惊喜。我把这片叶子拿在手里,思念的不仅是这个季节,还有那一个人,只用一片叶子就能够留住生命繁华与美好的一个人,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秋天注定是短暂的,叶子的金黄注定也将归于尘土。我能够藏住一片叶子的金黄,却藏不住一个季节的逝去,更藏不住一个生命的凋零。所以,我现在盼着秋天的脚步还是慢慢来吧,树上的叶子也不要那么快就黄起来,我每天匆匆走过的小区大门的那排银杏树,我也不再那样留恋树上的金黄。
我甚至把从网上购买到的那本同一样的书,也退回去了。我只是觉得,生命真的只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无论长短,有些东西是你永远无法把握的,即使你用一种方式哪怕是再美好的方式,也无法将珍贵留存。生命中既然有了树叶金黄的灿烂,又何必再将它保存起来呢?
被收藏的金黄的叶子承载着对季节的思念,思念其实是一种病,只有在这片叶子金黄得最灿烂的时候,你感受了美好,懂得了珍惜,才是生命中最大的实诚,不要让思念代替了这种实诚,不要让思念成为一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