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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我便离开了。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庆幸自己像旧社会里的姨太太们一样,平时还藏了些私房钱,一些是在替那男人值班时得来的,还有一些是平时赌钱赢来的。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许难受,毕竟我的童年和青春时光全都扔在了那里。毕竟那里还有那男人打我怨我的记忆,以及那女人冲我微笑时嘴角张起的痕迹。
然后改变不了的事实便是,此刻,我正站在超市的门口,而外面同事阿强正催促着我和他一起到东大街进货。
说实话,起初我以为这收银的工作就是站在超市门口做些结算的活儿,可是没成想却还要跟着总部去市场上进货、搬货、分类、排架……一系列的流程下来,自己累的跟个病狗似的。对于我这样没上过几年学的少年,混在社会上,解决温饱问题才是头等大事,苦些累些的也就算不上什么,就连抱怨都被窝在心底,倒不出声来。谁还敢巴想着能像贵族学校里那些富家子弟般不用工作不用看别人眼色每个月都能有免费的午餐?
说起来,东大街可是一片热闹的老人街。之所以这样叫它,是缘于那里的各个居民楼都是三四十年前修建的老建筑了,里面居住的也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因为有怀旧心结而不愿离开,久而久之便衍生出这样一个幽雅别致充满古朴情调的老街。出入那里,经常可以看见大街上摆地摊货的生意人。无非是一些古董茶叶珍珠字画什么的,但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那里。同样也有人捧场助兴。但由于东大街的地下管道常年失修破裂,突然出现的维修工人身上那抹耀眼的橘色倒成了那里亮丽的一景了。我住的地方离那儿不远,所以我有事没事便到那儿溜达一圈。在那儿像我这般年岁的年轻人还是少见多怪的。记得第一次去那里,街道两边悠闲说笑逗乐的老人瞧我时的表情,跟瞧宠物似的,那叫一个夸张。去的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我每次都会在那里驻足一段时间。石板桌边围坐着一群下棋看棋的老人,我就饶有兴致地跟在最外面看他们怎样追击围剿,令我意外的是,我对这种技术活儿还蛮有兴趣。我渐渐发觉自己除了长相之外,哪儿哪儿都与一个花甲老人别无二样。只是骨子里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青春萌动的念头还在顽强地提醒着我:我还年轻。
挺有趣的是,超市进货的地方就在那儿的一个地下小仓库里。所以说我很早就和那儿结了缘分。但真正让我上心的是,那里还有一个可爱女孩儿鬼使神差地呼唤着我不断接近。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属于典型的清纯女生,一个和高圆圆有五分像的女生,眼睛圆鼓鼓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肤色正常,少平常女子的脂粉状,却也多了些娇俏可人的东西。只是身材稍稍显低,应该不到一米六的样子。她每天的穿衣打扮都是一个风格,黑白相搭,单调却不乏味。至少我很喜欢。关键是她不住校,她就租住在东大街的一栋居民楼里。
我每天待在超市超过十个小时,一天下来,她便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三五次。她每次来超市都会在货架之间来回走动,眼睛上下打量着商品,食物、文具、生活用品,一样都不放过。然后又总是摇摇头,晃晃身子就匆匆离开。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开始只是对她的行为感到好奇,后来因为她来得次数多了久了,一边工作一边观察她就成了我的习惯,甚至变成工作之余的乐趣所在。当然她偶尔也会买一些零食之类的东西,我只当是小女生消遣生活的一种较好的方式。结算时,她会冲我笑,笑声爽朗而温柔,似曾相识,却不失新鲜感。我回应着她,她便以更大更灿烂的笑来回应我,我顿时便出奇得羞赧起来。而这原本不是我的性格。
“你叫什么?”她问。
“哦,我…我叫常慕真!”我舌头有些打结地说。然后她点点头就走开了。无挂无牵。如果不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我想我早该追出去了,可回头看看这一大帮等着结算的人,只好让自己的心收回来,然后看着他们也像她一样地走开。无挂无牵。
以后的日子,我们慢慢认识了对方,难得的是她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我都会赶上,我把这种巧合当做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她也说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我了,她说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她基本都认识,我这样的新面孔就显得特别显眼儿。而且我不怎么说话,不喜欢开玩笑,一本正经的男生在这个大城市里还真是少见!
我唯一问过她的问题便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来超市呢?”她回答:“我来见一个人!” “谁?”我立即回问。
“一个男生!不爱说话,不喜欢开玩笑,一本正经!在这个大城市里也很少见!”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脸上还满是羞涩。
我突感疑惑,她不就是把刚才形容我的词又重复了一遍么?难道她说得那个人就是我吗?我还是一无所知。她就像一个谜,浑身上下都是神秘。她不断给我出谜题,而我就不断地想找出答案。找着找着,便仍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天黑之时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小屋在三楼。就一间屋子,很小,租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四周墙面上还满是油渍和蛛网,但价格还算便宜,也就不敢再有什么奢望了。自己胡乱地在墙面贴上几张新潮的流行的明星的画报,一是遮丑,一是也懒得打理。
一间小房子,睡觉、吃饭、盥漱,满满当当的便叫做生活。我也基本上没自己做过什么饭,都是在楼下快餐店买来垫吧垫吧便作罢。每次买的时候还习惯性地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每当嘴里啃着硬馒头嚼吧嚼吧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想起镇上那漂亮女人手里捧着盛宴唤我吃饭的身影。因为早晨偷懒起不来,又赶着上班,学着学校里的学生早餐也经常来不及吃,赶在中午一块儿凑活,还安慰自己可以吃一顿大餐了。人活着,可以身无分文,但至少要学会自我满足自我安慰的乐趣。
后来也没有买什么家具,一张床都已经有些多余了。床头灯光黯淡,桌子上胡乱摆放着几本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男性杂志,封面上隐约可见上身裸露的男人,魅惑的眼神,健壮的双肩,性感的腹肌。我淡淡地冲他撇一下嘴,然后慵懒地躺下去,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醒来。梦里梦见有一个美丽姑娘,在冲我微笑,那笑声爽朗而温柔,穿肠直入心底,当我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应她时,她却一个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忽而从梦里清醒。大叫一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