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然而事实是,他们都还活着,只有你死了。
----前言
我是鄞未朝,今天是星期六,难得的阳光明媚。
[死亡]
再去那医院的时候,我终于选择了只在门口观望。而莲安还是选择像松子等待龙洋一出狱一样,等待梦醒。
礼善是莲安遇见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她的生活一片黑暗。只是这希望转瞬即逝,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颗流星,一丝光明之后又陷入无尽的深渊。
那是年少懵懂的感情,带着撕裂的疼痛和身体的融合。莲安忽然明白之前的百般追求以致演变成的死缠烂打,都是为了她极为珍贵的初夜,她的第一次。
自带受虐体质的莲安,虽然深知这一点,但还是乐此不疲地一次一次奔向礼善堆筑的万丈深渊。掉落瞬间如此漫长。四肢张开,峡谷的风声灌进双耳,毛孔张开血液膨胀。失重感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活在这世上的感觉。如此清晰明了,能看清这世界的黑暗以及人间的丑恶。这是她存活于世上的支柱。
礼善的暴戾是在他们相处三年后才慢慢显现的。那时的莲安对此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对此异常珍视。因为礼善的虐待是她的光,是她不放弃生命的理由。后来在她清醒时的一次交谈中,她承认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冷暴力和心灵虐待,但仍旧同样无法放弃追寻这样的病恋。
大梦初醒过后,莲安遇见了笕一,而当时的我正和一个女生情陷爱河。知道这些的莲安,与我渐渐疏远,也不再允许我唤她小安。
笕一是她生命中第二束光芒。只是这次这光芒比第一束还要短暂易逝。
原本一切都顺利发展的时候,在他们第一次上床后,所有的温馨戛然而止。笕一知道礼善通过手段骗取莲安的初夜后,表示同情和爱惜。然而爱恋中的莲安不知道的是,笕一的爱惜中还带有嫌弃。
渐渐感受到不同的莲安开始用身体讨好笕一,可这样的莲安,让笕一更加厌恶。那时的莲安像疯了一样,一面讨好笕一,一面想着报复礼善的方法。就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无所适从。
那段时间我已结束短暂的情侣时光,莲安开始重新接受我的陪伴。也是那时我才发现带着仇恨的莲安是如此恐怖。只是我明白这是她伤口被重新揭开导致的疼痛感,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痛苦。
她的复仇只有一次付诸了实践,那是同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安开车到那个礼善每天必经的路口,等待他的出现。她等了一个下午,礼善出现了,可她始终没有踩下油门。
她打电话给我,却一言不发。
最后她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就忽然想通放弃。放弃报复和笕一分手以后,她死了,在平华山的麦田里。
[活着]
白暖瑾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遇见易冷楊的时候,白暖瑾在一吻以后越了朋友的界限。从此分别。于是对于朋友的概念失望透顶,不再相信。于是不久后将他们之间的故事写成了幼稚的文章。带有一贯俗套的青春故事。误会、分别以及死亡。这次,她将自己和那些纠缠不清的往事埋葬在北海路213号。墓碑上是她十七八时的照片。笑靥灿烂。
每一次的破碎重生,都是一遍又一遍与命运的抗争。不甘心这样的结局。是的,不甘心的却总是在能够奔向美好结局的时候,迈出的欣喜步伐戛然而止,落荒而逃。
于是,再一次的退缩便造就了歆慕。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郁岐,并且还给予了同病相怜的关怀。年少的郁岐眼中有着同样渴望被拯救的光芒。热忱和痛苦相交杂,但双眸仍旧清澈。
然而歆慕并不是救世主,无法普度众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和郁岐自言自语,两个人在无人问津的咖啡厅中,自说自话。歆慕所做唯一帮助他走出家庭的阴影的事情,不过是写了一篇无关痛痒的文章。虽然文笔慷慨却总敌不过感同身受四个字。
这段时间中,陈屿墨出国留学,难过到甚至以酒代饭以烟为生。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屿墨总还是会回来的。她告诉我“因为想起屿墨曾经说过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忽然间让我发现,只有我自己还在原地踏步。”那段时间她也一直没有停止书写关于屿墨的文章,真实的,和虚拟的。不过好在他们至今仍旧保持联系。
其实我很抱歉,对于她这段抑郁时间的缺席。我遇到了一个很神秘的人,触碰到我的保护欲,而我忽略了她正处失落之中,竟将这些如数告知。
半年多后,我告别了那种所谓的神秘感不过是我想象出的幻觉,事实上那人只是话少而已。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小安已经很久都没联系过,我去找她,竟发现她再次消失。
[又一次
路简是谁?是光吗?
这束光芒持续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然而唯一担心的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并不是门当户对。
只是我没有办法言语许多。路真也仍旧对我的消失耿耿于怀,只是说将木耳从此都寄养在我家里。其实自从有了木耳以后,除了我消失的那段时间她将木耳抱走,木耳本身也是一直在我的照料下的。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消失那段时间,她一个人一直住在我家。因此木耳也更与她亲近些。
路真的受虐体质仍旧伴随着他们的相恋。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因此她时刻都在黑暗中不愿意拥抱光明,因为光明实在是对她而言太过奢侈,奢侈到总是转瞬即逝,无法令她相信,总是报以怀疑的态度对待一切能够触碰的希望。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选择宁愿遇见新的人也要一次一次拒绝我的存在。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路真这次是真的难得,能够遇见一个真心对她的人。甚至路简还在她一次无理取闹后,从一千多公里远的地方赶来,只是为了能够给她修复一点早已千疮百孔的安全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自从小接受的不同观念,让他们渐行渐远渐无书。
一直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的而无法接受现实世界的路真,在几次大大小小的争吵过后开始怀疑路简出轨。
她毫不费力便找到了那个女人。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那个女人和路简在自己的床上翻云覆雨。她哭着告诉我这些。而我,目睹了在她生日当天,路简和那个女人买了薄荷之夏的蛋糕作为礼物。更严重的是,她向我控诉着受到了路简对于她不是处女之身的嫌弃。而她失望至极想要逃离那天,在车祸中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可这些,都是她的想象啊。
她想象出了一个女人,结婚纪念日那天她回到家里,刚洗过澡的路简躺在床上休息,而路真歇斯底里想象出那个女人在和路简翻云覆雨。她跑来告诉我她亲眼看见路简出轨。后来,她又带我去薄荷之夏,让我看看路简正和那个女人给她挑生日蛋糕,可我看见的却是,路简一个人,眼底尽显温柔。
而路真幼稚地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到了吧,就是那个女人。你去帮我出头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配合,和路简上演了一出两个人的三人戏剧。
回家之后,她缩在角落里,反倒是一直依偎在猫窝的木耳一直矗立在猫爬架上,昂首挺胸。犹如不屈不挠的战士一般。而此时的小安忽然像是灵魂抽离。歇斯底里地向我扑过来,不停的叫喊让我救她。如同是在挣扎在悬崖边缘的失足者,眼底尽是对于生命的渴望。恍惚间却又像是自杀未遂的可怜人依靠呼吸机在苟延残喘,想要一个痛快的了断。
于是我看见路真眼中的惊恐,厌恶,畏缩。这是对世界的恐惧,在经历被抛弃被厌恶被唾弃被欺骗以后,她已经不在满足当下的幸福感,而是不断追寻被抛弃的痛苦。这已经不是她了。我确定无疑。
后来,在不断的央求之下,我只好答应带她离开这个城市。
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车祸接踵而至。她如愿了。只是她本是可以安全活下去,在我将要方向盘打向她那边的时候,她挣脱了安全带的束缚扑向我,并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护住了我的头并把方向盘转向我这里。
她昏迷了很长时间,而我却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只是在做梦而已。就像她重生之前的十几年,不断沉浸在黑暗中,追寻光明又不愿触碰光明,将那些明亮视为绚烂的泡沫,如此美丽又触而不及。
路简认为路真变成这样他是有责任的,因此一直照顾着她。除了默许我也无法再说很多。
事实上,路真只是昏迷了一天。
可她却一直认定自己仍旧昏迷不醒。
无奈的我只好配合她的演出,在她面前表现出对路简的不满,并总是呵斥路简过来照料她。好在路简表示理解,同样配合演出,让路真心安。在她情绪比较稳定之后,我将她转入精神治疗科。医生告诉我那是PTSD,作为心理学家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只是我有一件事情还想不明白,当时车祸的时候,我不太清晰,她只是想坦然面对死亡才保护我。还是真的只是想要保护我。
三年以后,路真痊愈了。走出了我面前这所医院的大门。当时我站在门口,她微笑着朝我走过来。那样的笑容是久违的,如同十年前我初次遇见她那样,柳絮飞舞,她迎着阳光,笑容中带着忧郁。而那天的笑容没有了同样的忧郁,与之代替的是阳光,如此耀眼。
[告别]
从医院出来以后小安就一直住在我家,但将最初的莲安的生命留在了医院。
那天她说要改名为安如初,她告诉我这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一切安稳如初,能够回到我们最初的相遇相恋的那天,我很惊奇她这样难得露骨的直抒胸臆。
她安静地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车祸那一瞬间,我忽然清醒过来。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害怕失去你,原来这么长时间是我一直不愿接受改变因此不断寻找痛苦,但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于是我孤注一掷,并且确定无疑地想要你活下去。如果老天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想一直清醒着。”
我听了这些,只当她有感而发,于是静静地听着,轻抚她的头发,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而她好像并不满足于我的回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抓住我的手说“哥,你不要再走了。”
她眼里尽是渴望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我不知所措,我只是说了让她去好好睡一觉便去厨房忙着做饭了。
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但这却是你曾经在梦中挣扎无果时想要的样子。然而事实是,他们都还活着,只有你死了。但死去的只有莲安、白瑾、歆慕和路真。
过了几周后,她说想去北海路的墓碑。我知道白瑾还埋葬在那里,于是很担心才刚刚恢复一些的她。可是她的执拗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好答应说和她一起去。
第二天出门,木耳忽然缠着小安不愿独自在家,小安无奈地笑笑只好抱着它一起出门,大约半个小时便开到了南区的北海街道。
虽然才是初夏,但一下车便能感受到郊区那摇曳的徐徐暖风,木耳仍旧呼噜呼噜地叫着像是在哀求不要离开小安温暖的怀抱,清澈的眸子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仿佛害怕的并非分别而是再一次的重逢。小安依依不舍低着头一直抚摸着它。我笑了笑接过手,说“交给我吧,我在这儿等你。”
风扬起的白色长裙,裙边上的银线盘纹莲花刺绣折射出湛蓝的阳光。
看着小安洁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我抱着木耳望向那块北海路213号的路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栏杆上系了一串风铃,与锈迹斑斑的路牌格格不入。就好像曾经的莲安容不下这个黑暗泥泞的世界。
叮叮铃铃的响声将一幅幅过往的画面映入眼帘,我好像看到从小安身体中抽离出的一个个身影,与之依次告别。
我眼里黑白干净的照片在心里却是早已泛黄。然而心底所有的小我们一片唏嘘,我不禁一阵炫目,重重跌倒在地上。
身着蓝色病号服的莲安还是那么年轻,双马尾的她眼中是我已经失去的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暖瑾和歆慕退回白瑾的身体,她们合伙扔掉了我极为珍视的所写的幼稚懵懂文章。而路真最后放弃卧轨带着满身的泥泞姗姗来迟。
她们一个接着一个依次站在那破败的墓碑之上,微笑,流泪,消失。恍惚间便只留下一抹尘土,我微微抬头发现,透过尘埃看见的天空竟然会如此澄澈明亮。墓碑破损的残角中钻出一只蝼蚁,仿佛是那些的醒来和死去惊动了这只沉睡的蚁兽。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在墓尖上舞蹈,时而翘首挥动着渺小的翅膀转啊转啊,时而沉思停步又踌躇。直到轻抚过一阵风后,它似乎是接到了派给自己的神圣使命,只是径直向前走去。不再回头。开始属于它的故事。
这是带有年代的沉重感给予的最后一个梦境。
告别也好,相遇也罢。这些都是期许中的事情。这一次的挥别将不再是畏缩和逃避,而是扬帆起航。我转身后,心里暗暗想着。
但愿此生永不相逢。
我笃定地走出墓园,泪眼中带着笑。纷繁交错的树枝被风吹着,折射出的斑斑阳光印在芬芳的泥土地上,仿佛是在挥手告别。
走到墓园门口时,看见未朝的身影被垂下腰肢的杨柳掩盖得快要消失。我一步一步走向他,那身影也越来越明了。就在这时我看见未朝身旁有一个一直模糊在我梦里的背影,从开始到结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
那又怎么样呢,我笑了笑。于是接过了未朝手中的木耳,抬起头说,
“你好,我是如初。”
[后记]
我叫鄞未朝,其实,小安早都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
【完结】
P.S啊炒鸡感谢顾先生的认真阅读和宝贵建议!说到我心坎里!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又修改了一遍文章!
第四次修改这个结尾了,感谢一路陪伴的奇妙缘分,我们下一段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