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江东,无关江南,无关美景,是故事,有关朋友,却无关伊人,无关悲喜。
江东是家乡的一家朝鲜风味狗肉馆的名字。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于江东狗肉馆的牵挂与印象便越来越淡,四年前离家的时候,整个县城里像这样口味正宗的狗肉馆不超过三家,而如今,每天都有这样的餐馆开业,每天也都有这样的餐馆停业。来来回回的,牌匾走马灯似的变换过程中,味觉随时光流逝,慢慢的淡了,渐渐的,感觉也就淡了。
欧冠决赛的那天晚上,看见老A上了线。长夜漫漫,索性也就和他胡扯了几句,他告诉我,他十分想去江东。
我懵了一下。思绪便不由自主的向文章开头提到的江南发展延伸。我反问他哪个江东,是搜狗的输入法惹的祸吧?是想江南小镇的姑娘吧?他给我回了一个“呵呵”,然后又说了一遍,是江东,江东,家里的那个小馆子,名字叫江东。
我忽然释怀。头脑里那个小店的轮廓也开始逐渐的清晰起来。我对他说,想去江东还不容易,我这儿坐车八个小时就能到家,想吃,我可以请你。老A又给我回了一个“呵呵”,接着和我说,“回去,我得飞回去。”
老A在日本,以前的文字里,也提过他的榻榻米生活。
我揣测着他之所以在这个夜晚和我谈论江东的原因。可能是他在国米夺冠之前的焦躁,也可能是他由于饥饿所产生的连锁反应,抑或是他的男人的经期,万种可能,我却一直没有去想身在异国的他对于这边的无数渴望,都是实实在在的“不能”。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一句抄袭了李春波的《一封家书》的结束语,作为我们这个话题的结束,一切又便草草收场。
电脑关机,房间一片黑暗。
那天早晨做了梦。
完全都是有关江东和老A的故事。
老A是我在高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断断续续的,我们的联系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以前经常说他长的老,他很不高兴的皱起眉头,顶着三道整齐的,油光锃亮的深深的褶皱对我们说:“擦,老子年轻的很。”
五年前的他和我们,都在经历着放肆的年华。
一起学习,却都没在学习。某个酒后的夜晚,他常说,我他娘的以后要怎样怎样,而实际上他一直是那个样;他也会说我他娘的要如何如何,而实际上谁也不能将他奈何。
而我们熟识江东,是在大学以后。
无数个微醺的夜晚,我们几个人会躲藏在江东的一个小小房间里,学着别人的模样去吸一包劣质的香烟,然后,灌下一肚子啤酒,紧接着,我们就能在江东的盘子里碗里看到美好的未来。里倒歪斜的躺在那像极却根本不是榻榻米的榻榻米上,听着老旧的电风扇“吱~吱~”的吹着我们那稚嫩的身躯,轰然睡去,然后再在梦里一起相聚,开怀畅饮。
再以后,他去了J国,我去了H市,还有兄弟去了D市,人可能没散,但是,江东的那个夜晚,是散了。
散了……
整整一夜,我的脑袋被这些逝去的真实的事情纠缠,头痛不已。满脑子的老A,满脑子的江东。忽然想回去,却又发现有些地方回去了也回不去。登上QQ看了看老A的签名:我真的该淡定了。
他确实该淡定了。
其实我懂,老A的境遇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牛叉。某年某天在江东的某个晚上,我已然暗暗读出了他眉宇间流露的东西。只是那年,我不知道那种神情和那些喷着酒气的话语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当然,他也不知道。
J国的三年让他淡定了很多。是吧,也许是认识到了真正的生活。他和我一样喜欢吐糟,于是基本是每月一次的,我俩都会在QQ上对着吐,吐过以后,再来继续追逐各自曾经在江东喝醉时所描摹出的人生。
生活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可能一切都会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顺序播放,但生活不是这样,如果生活给予我们的一切都理所应当,那么我们毕其一生的来向生活苦苦索求,忍痛追逐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愚蠢?
今年的春节,接到了好友小C的电话,告诉我说老A的女朋友去世了。
我从未听说过老A有过女朋友,但我也从来没在春节的时候听过如此丧气的玩笑。
后来才知道,老A确实没有女朋友,可小C的这个电话也不是玩笑。
就在老A想要把那个女孩儿变成女朋友的时候,她却离开他了。
偶尔辗转反侧的时候,我也在思索,这一切真他娘的像电视剧,而我们始终就是作为剧中人在庸庸碌碌的表演。没有导演来喊开始,没有导演去喊停,演技多烂,语言多俗,没人会去在意,可是剧中的每一分钟,每一个人,我们真的很在意。
这种意境像极李宗盛的那首《和自己赛跑的人》。
老A从那天起,蔫了。我知道他的那种痛苦,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去和他说明一个相当简单的道理。可能拍一拍他的肩膀,递上一支劣质的香烟;可能胡乱的灌进去几瓶啤酒,一个枕头,轰然倒塌;可能正襟危坐,娓娓调侃生活,变笑边哭,可能他会听,可能他不会去做。
老A从那段日子起就总会提起江东。我似乎也没有弄清江东这家意境逐渐湮没与林立的高楼丛中的小馆子究竟埋藏着我们的什么东西。可能那是我们的一片自由地,或者说是可以暂时完全放弃对于生活的表演的避风港。即使我们一无所有,只要那里在,一切都在。
五年前我们人都在,江东也在,只是在口袋里的钞票有点儿薄。那无所谓,半盘儿狗肉我们可以吃的很高兴,铁板豆腐,辣白菜土豆片儿,毫无顾忌的话语,我们能把冷面的汤都喝光;三年前,江东在,口袋的钞票也在,老A却不在,从那时起酒足饭饱也就仅仅代表了酒足饭饱,有些话想要说,找老A,最后还是烂在了肚子里;而如今,江东渐渐不在,老A暂时不在,老A的她永远不在,烟不在,酒不在,那段日子不在,只有钞票,还在。
为了生活的打拼难道只是为了留住口袋里那几张皱皱的红纸?
话题说着,老A又开始幽幽的诉说她和那个女孩儿的点滴,他们的电话,他们的分别,以及他忽然印在个女孩儿的脸上或是唇上的一个幼稚的,纯纯的强吻。他说着说着我忽然潸然泪下,但是我用键盘上的手指告诉他,生活还是要继续,而这出戏,我们绝对不能把它演变成悲剧。
他话锋一转,说他只想去江东吃一顿。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我们的一切,其实都在。时光在,青春也在,当然,钱包也在,钞票也在,他的她,也在。可能,那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真的是生活的意义,但那肯定不是全部的意义。一路的这样走下去,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这便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如今的江东还没有走到终点,因为无论周围新开多少家的饭馆,江东只是湮没却并没有消失在楼宇中,而我们,也才刚刚的迈过起点,我始终提醒着自己,只要我们在,那么那些曾经离我们而去的一切也就永远存在。一个房间,一张桌子,一包烟,一提酒,铁板豆腐,辣白菜土豆片儿,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就在。
和老A说了好多,我不知道他的心究竟在不在。江东狗肉馆而是他这个春节对我的请求,我答应了他。那也正是我在喋喋不休了几千字以后,迫切的想要去的地方。
朋友偶然路过看到了这些文字,饶有兴致的问我,江东?那是什么?
我微笑。
此江东,有关朋友,有关酒精,胜似美景;是故事,有关伊人,有关生死,更似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