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有些人的三观,是自己读了很多书,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自己思考得出的。而有的人的三观则是被外界力量有意教育后形成的。所以图书馆是洗涤人类灵魂的好地方,开卷有益,读书能开阔视野,当然也要有选择有方向地阅读。
结果几年下来,厂家发了财,志明的工资还是原来的工资,那套房子也不见兑现,志明又不好意思张口讨要,只是心里不痛快。而且老板好像也不像以前那么热情,大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于是,志明拂袖径出,扬长而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人事关系上,志明清高又迂腐。
志明换了一家公司,又架不住新老板的甜言蜜语,和同样很好听的许诺,于是,志明又拼命地卖力贡献,把手里的专利又送一项给老板。当时一切都很混乱,都是急功近利,不讲什么规章制度,志明也不懂什么合同契约,结果又被人白白利用,志明只落下两手空空,再次拂袖而去。
时光稍纵即逝,转眼之间,香秀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她也有了工作,在一家图书馆当管理员。
香秀本来就喜欢看一些文学之类的书籍,到了图书馆,真是得天独厚,香秀读了不少书。八十年代的伤痕文学,和当时兴起的报告文学,启迪香秀有了自己的思考,她的认知有了一个飞跃。原来这世界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真相被歪曲掩盖着。
香秀的两个女儿,大女儿皮肤白皙,像妈妈,被人叫作白牡丹。小女儿皮肤有点偏黑,像爸爸,被人叫作黑牡丹。
香秀被这两个可爱的女儿围在跟前,貌似这个家庭很幸福,其实不然,香秀和阿斯的关系还是那样不冷不热,香秀懒得理阿斯,阿斯也懒得理香秀。不过阿斯对大女儿白牡丹越来越喜欢。
白牡丹已经上初中,阿斯还把女儿抱在他的大腿上。阿斯和女儿说,你不要找对象,找不到工作也不怕,爸爸养你一辈子。为这个,香秀就和阿斯吵架。好在阿斯已经是海运公司的一个小领导,并且马上又要升迁,这才提高了他在家庭的位置。
期间,志明的二姐从边疆回到潮铺县城,定居下来。
香秀和回城的二姐相遇,就是在图书馆里。
二姐也一直喜欢文学,那天经人介绍,想借一本邓贤写的长篇纪实《中国知青梦》,没想到图书管理员就是香秀。
香秀拉着二姐的手无比激动,看到二姐,仿佛看到了志明。她们虚寒问暖,问东问西,女人家体贴心细,又这么多年没见面,你瞅着我,我瞅着你,百感交集,不知从哪里说起。
尤其是香秀,心里对志明的牵挂一直没有放下,突然见到二姐,那个高兴!
二姐看香秀更添了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看着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聊了半天,还是二姐先冷静下来,说到借书,说作者也是知青。
香秀已经看过这本描写知青在西双版纳的悲惨经历,和后来的反抗游行‘、绝食’跪求回家的长篇纪实。香秀虽然不是知青,但家里的兄弟都是知青,而且她的爱哥哥也是知青,所以她一直非常关心知青这个群体。
说到知青运动,以及一些伤痕文学,香秀和二姐又能说到一起,且许多观点相同。二姐也非常高兴,仿佛遇到知音。说以后我们有机会可以多聊聊,今天先回去,这才分手。
香秀和二姐有了联系,能从二姐的口中得知志明的一些消息。
有一次,志明回来探望有病的母亲。
二姐说,志明买了一大行李袋的食品和保健品,蹲在地上一样一样拿出来,放进母亲的柜子里,一边说我在外地工作,不能照顾母亲,母亲多保重。
二姐说,别看志明和母亲在一起日子不长,但弟弟是真孝敬,还给母亲买了电热毯,亲自给母亲铺好。又买了电视机,洗脚盆,看到母亲缺什么就给她买什么,临走还留下一笔钱 。母亲生病期间,弟弟每个月寄钱来。没想到志明和母亲虽然不是很亲近,但他却是真孝敬。
香秀听得心里暖暖的,心想志明是个有感情有道义的男人,他一定也不会忘掉我。
志明临走前一天,香秀请志明姐弟吃了一顿饭。志明看见香秀非常高兴,酒也喝了不少。香秀一杯一杯地敬他,志明一杯一杯地喝。阿斯在旁边不动声色,他本来就是话语很少的人,所以大家并不拘束。
志明喝多了拿起酒杯敬阿斯说,有你这个好丈夫照顾香秀,我就放心了。志明真把自己当做是香秀的二哥哥了。
二姐在旁边拉志明的衣袖,一边打圆场说,我们以前住在一起,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这以后,志明在香秀的心里又复活,她一遍遍回想那次聚会,说明志明心里还是真的有香秀,说明他一直在惦念她。志明的眼睛还是那样清彻明亮,对她的爱慕未减当年。
但那时家庭电话还没有普及,联系不方便,香秀只能在心里暗暗思念。
不久,志明母亲在疾病和绝望中绝尘而去。当时二姐已经下岗,在外地打工。等她得知消息赶回潮铺,母亲已经化为灰尘。
香秀去探望二姐,二姐声泪俱下地述说到母亲。
二姐说,我真后悔,我没有好好地陪伴母亲。你知道吗?母亲一直很自卑,她在我们儿女面前一直觉得抬不起头,她生下我们不久,就被抓去劳教,释放以后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投靠在外婆家,她直不起腰来。
二姐说,大姐小学毕业就到码头,和一帮男人一起搬砖头,她的两条胳膊抻得特别长。有一天下雨,大姐抱着砖头走在湿滑的跳板上,一下子连人带砖头掉到海里,是大姐夫把她救上来,才捡了一条命。大姐十八岁就嫁给姐夫,姐夫家里有十一个孩子,姐夫是老大,你想姐夫家里有多穷?
二姐说,大姐很可怜,母亲也可怜,可是大姐觉得她的苦,都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妈造成的。大姐一直埋怨母亲,最让我忘不掉的是,母亲生病期间,大姐倒是常去看她,但每次去都要伤母亲的心。有一次大姐走后,母亲一人在家里哭着唱歌,我进门母亲没听见。母亲在唱《夜半歌声》里的插曲:风凄凄、雨淋淋、花乱落、叶飘零,在这漫漫的黑夜里,谁同我等待着天明?那歌声凄凉极了。母亲发现我后立即噤声,母亲在我们面前总是有些畏缩。母亲的晚年很抑郁,我又忙着打工挣钱、、、、、二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香秀听着,忍不住也掉眼泪。
二姐又说,就是那次弟弟也在,大姐带着她的儿女,当着孩子和弟弟的面,又哭述她的苦,数落母亲的不是。母亲还在病中,母亲低着头一声不吭,她无法分辨,她确实没有照顾好我们。但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年代,母亲头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她一个弱女子条条路都被阻断,她能怎么办?
香秀还是第一次听到二姐讲起隔壁阿姨的这些事,惊讶又悲伤地听着,她非常理解,这是社会造成的悲剧。
二姐说,我有时也对母亲任性,有时也大嗓门吼她,母亲从来不骂我们。现在我才知道,母亲心里有多苦,她的孩子都不理解她,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
二姐又说,母亲上学时,也曾背起一个包袱,要和同学们一起去延安,是外婆哭着不让去,才导致如此悲惨的命运,母亲有什么罪?那年,上海公安局给母亲寄来平反书。母亲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头,说这是上海寄来的平反书,那语气是疑问?是高兴?是想得到子女们 的原谅,证明她不是一个坏人,当时抓她的时候无法定罪,就给她定了一个坏分子的罪名。
说到这里,二姐掩面痛哭,她说,当时我工作很忙,顾不上细想,看了一下说三十年后才平反,有什么用,就把平反书扔在一边。没有想到这对母亲来说,可是一件大事,是还她一生清白的大事!我们作为子女,应该给母亲祝贺一下,起码让她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二姐连声说我真后悔,真后悔!母亲从来不提从前,我也没有关心询问,后来读到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那里的凄苦惨烈,活活饿死那么多人,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母亲在大西北劳教是怎样熬过来的?可惜她走了,默默地消失人间,连子女的一句原谅都没有听到 。
二姐哭的伤心极了,真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啊。
香秀这次和二姐见面后,老是在想,志明能理解母亲吗?他还会觉得父母亲是罪人吗?他还要和家庭划清界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