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脉,是一条蜿蜒于豫、鄂、皖3省边区间的一条山脉,境内河流横切山脊,分布条条近南北向的山岭和山间谷地,同纵向河流一致,形成山水相间的雄伟地貌。
鹭鸶河就是被深埋在安徽西南边陲大别山腹地的一条小河。
说它小,是相对而言。站在山腰的人行小道上俯视河谷,但见河水幽幽,深不可测,两岸灌木丛生,伴随着平静的河水一起逶迤到天山合一、虚无缥缈的远方。
外祖父家就居住在鹭鸶河岸的半上腰上。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外祖父,在四十年代中、后期,他就死了;我也没见过外祖母,她在外祖父死后的六十年代初期,也死了。
但这并不妨碍我踏着外祖父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径,聆听鹭鸶河两岸传来的历史回响。
外祖父的村子是由一脉相承的五个房头组成,外祖父家属于大房。他非常能干,一度拥有了村子里的大部分土地和山林,富甲一方。
他和外祖母一共生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大姨娘、母亲和小姨娘。再也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这在当时的男权社会是不能容忍的。
当雪从鹭鸶河上空飘过,外祖父召集了村子里所有五个房头的人,宣布了一个决定:他要把三房的一个侄子过继到自己的门下当儿子。
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很普遍,也很容易办到。可到了外祖父这儿,却遭到了其他三个房头的极力反对。反对的原因很简单,外祖父是有钱人,如果继嗣成功,恐怕外祖父的财产就会落入到三房,其他三个房头就吃了大亏。
家法很严厉,反对是有效的,继嗣的文书如果没有通过家族所有成员的签字或者画押,就不算数,继嗣不成立。
谈判的结果令人震惊:外祖父散尽家财,交出了所有的土地和山林,正在经营的商铺连同房屋一起也交了出去。
外祖父终于有了一个儿子,却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
日子并不像鹭鸶河的水一样,沉默而平静地驶向时间的隧道。外祖父也并不会因为有了延续香火的儿子,而开始欣欣向荣。反而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含辛茹苦,却也解决不了一家六口的温饱。
噩耗接着传来,反复外出的外祖父引起了当局的怀疑,认为他接触异己,被抓了起来,后绑到逆水集市的一个桥上,用石头砸碎了脑袋......
外祖母因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双目失眠,曾经风光无限的外祖父家从此潦倒。
过继来的舅舅年龄小,根本没有办法维系一大家子人的生存,大姨娘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嫁到了婆家,随后,母亲也送给了别人。
鹭鸶河的水日夜不停地流淌着,从冬流到春,从春流到夏,穿过山谷,流过岁月,流向远方。
解放后,舅舅家、俩姨娘家,还有我家,虽然仍是清贫,却已从潦倒中慢慢地走出来,我们一代或多或少地接受了学校的教育,有的读了小学,有的读了初中,还有的读了高中和中专。
改革开放后,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在家乡承包土地和山林,有人奔赴新疆从事粮油事业,有人进入军工企业,为国防贡献力量,有人从事商业为市场经济注入生机。外祖父的后辈们,正以鹭鸶河为圆心,以全国为半径,为国、为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现在,我们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舅舅的孙女远赴杭州,和男朋友一起创业,开办了两个工厂;大姨娘的孙子大学毕业后拒绝了保险公司的高薪岗位,在合肥从事房地产行业;小姨娘的孙子出生在新疆,现在是一名中国海关的官员;我的孩子小一点,正在中科大攻读硕士,成为了他这一辈年轻人中计算机领域的佼佼者。
当雪再一次从鹭鸶河上空飘过,县政府关于开发鹭鸶河大峡谷风景区的设想已正式摆上议事日程,鹭鸶河将迎来历史上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刻。
长眠在鹭鸶河畔的外祖父,这会定能安心地睡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