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花朝节。
祭花神，剪彩笺，簪花踏春，赏红烧香。衢州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欢声笑语。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伴随着庄重的吟诵声，十二花神依次登场。一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花……彩衣飘飘，馨香盈袖。
“好！”台下观众掌声雷动，欢呼声、叫好声响彻一片。
江南的花开得比北地更早一些。值此花朝，小雅带我偷偷从云山溜了出来，说是感受一下江南花朝节的魅力。
我们在花市散漫地闲逛，正遇上十二花神祈福活动，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雅从身旁男人的背篓中挑出一串开得极好的桃花，“大叔，这个花开得甚好，怎么卖！”
“十文钱。”男人没好气，目光还停留在台上的花神娘娘身上。
我拍拍男人的肩膀，他白了我一眼，一边恼火地收下钱，一边朝舞台大喊：“好，芙蓉花神！”
我和小雅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
“煜哥哥，低头。”小雅笑得灿烂。
我乖乖把头低下去，她把花插在我头上。
“公子风流嫌锦绣，簪花一朵倾妾心。”她欣赏我的样子，我欣赏她的笑。
我悄悄从背后拿出一个花环，戴在她头上，“青丝如瀑簪花俏，小雅亦有洛神姿。”
她惊讶，“煜哥哥从哪里弄来的？”
“嗯。”我朝人群中卖花男人的方向努努嘴。
“哈哈哈~”我俩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花糕，卖花糕，美味可口的花糕。”笼盖掀开，一阵香甜热气腾空上升，沁人心脾，馋涎欲滴，小雅立马蹿了过去。
“老伯，老伯，要两个花糕。”
“好勒！花朝佳节食花糕，生活美满乐逍遥。祝姑娘心想事成！”
“哈哈哈~也祝老伯生意兴隆。”
我把银子递过去，“多谢。”
“客气。花糕在手，美人相伴，公子好福气。”老伯喜笑颜开。
小雅咬了一大口花糕，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煜哥哥，好吃哎，可与杏仁糕一较高下。”
她把另一个递给我，“你快尝尝！”
我咬一口，“嗯~好吃。”
“是吧！”她又陶醉地咬了一口，吃得急，弄得满嘴都是。
我替她擦去嘴角的糕屑，“慢点吃”。
她又笑了，笑得很满足。
暮色降临，庙会盛景达到高潮。花树枝梢上灯火遍布，与红花绿枝相映成趣。
白日的捕蝶会，小雅一开始兴致十足，玩得很投入。最后那只蓝蝴蝶眼看就要被她网入罗扇之下，最后竟让它飞走了。现下不知是累了还是乏了，她的兴致有些消退，似乎闷闷不乐。
我们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趁她发呆观景之时，我离开了一会儿。
花朝节放花神灯是江南习俗，街上男男女女几乎人手一只，点点灯火传递的是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愿。
“小雅，看！这是什么？”我把灯提到她面前，从前往后转了一圈。
“花神灯！蓝蝴蝶？”她吃惊地看向我，“煜哥哥从哪里找来的？”
“秘密。”我抬了抬眉毛，摸摸她的头，“小雅喜欢吗？”
她咬了咬嘴唇，“喜欢，谢谢煜哥哥。可是……”她抬头看向我，“蓝蝴蝶是我放走的。”
我吃惊，提灯坐下，“小雅不是喜欢吗？并且追着跑了那么久，为何又放它走呢？”
“喜欢就该占有吗？”她忽然严肃起来，“我之前问过师父。师父说了一句话，我当时不是很懂。”
“什么话？”我露出好奇的表情。
“师父说，那要看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她看着河中一盏盏漂过的花神灯，“我现在似乎懂了。”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小猫形状的花神灯，“我喜欢蓝蝴蝶，因为它美丽可爱，但美丽可爱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我们小时候养的小花猫，母亲院中的玉兰树，还有煜哥哥的美人痣……”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
“蓝蝴蝶与这些东西一样吗？”她看着小猫花灯漂向远处，“煜哥哥，你觉得呢？”她抬头，认真地看向我的眼睛。
我沉思片刻，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佯装笑意，“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小雅喜爱之物。”
她摇摇头，“不，不一样。”
沉默良久，她把目光移至远处，“煜哥哥，蓝蝴蝶是自由的，它天生自由，它的美丽可爱也是因为自由。若是有一天它不再自由，蓝蝴蝶就不再是蓝蝴蝶了。”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默默地看着她。
“我喜欢蓝蝴蝶，因为它是自由的。”
她双手捂住眼睛，“煜哥哥，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蓝蝴蝶志在花丛，我不该将它困于罗扇之下。”
她停顿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你志在庙堂，我不该将你困于山河之间……”
“咚！”，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下，砸得我心痛，“小雅……”
她终于说出来了。
我对着绚烂的夜空轻笑一声，“小雅志在江湖，我也不该将你团于府宅之内。”
“对不起，煜哥哥。”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哽咽。
我把她的头扶起来，强行让她看着我的眼睛，才发现她眼里早已盈满泪水。
满心不忍，我替她抹去泪水，摇着头说：“小雅没有错，是我不该勉强小雅回京。”
她的泪又一下子涌上来，任我怎么擦都擦不干。
第二日便是预定的回京之期，我独自一人踏上归程。她没有来送行，只让小毛头转交给我一支石笛和一封信。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煜哥哥，待我像母亲一样游历完世间的大好河山，必会回京找你。保重勿念。小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