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11日,白衣少年寄来了第十八封信,用了与之前不一样的白色雕花信纸,信封上印有一朵栗子大小的三色堇,淡紫色花瓣,奶白色花蕊,还沁着它的清香。
收到信的时候,天空是灰黑色的阴,大朵大朵的云厚重地挂在天上,有些沉闷。
“昨日,我梦到了我们的青春,它是一抹淡绿色的光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我一切安好,想念你。” 只有两句话,很短。熟悉的簪花小楷,最后一笔托着长长的尾,这是他写字独有的特征。
白衣少年是我的初中密友,我们一起走过了七年的光景,但现在算算,除了初中的三年外,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年。 初中毕业后,他读一中,我读二中,之间差了一条宽宽的马路。高中毕业后,他去了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我留在了本市,之间差了一个浩瀚的太平洋。
有人说,离得越近的两个人,上天往往喜欢将他们分得越远。
而我和他便是如此。
2009年,孟夏,雨水正大,豆大的雨点打在梧桐树油绿色的枝叶上。学校放了学,学生们打着各色碎花雨伞走出校门,三三两两。而我则坐在泛黄的木板长凳上拿着广告色一点点地描着新一期的黑板画。老师说这次的主题是青春,看,多老套的主题,但却是永久的经典的不枯竭的。
遇见他时,我正数着从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晶莹着像飞舞的精灵。我没有带伞的习惯,那日的雨下得突然,我蹲在教学楼前的阶梯教室旁,看到雨中有一个人渐行渐近,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知道来人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并不熟识。
他递来伞的时候,我还在望着他发呆,他没有宋仲基一样帅气的脸庞,没有扎克埃夫隆一样深邃的瞳孔,但他身上独有的暖暖的气息吸引着我。那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左肩上有一朵淡紫色的三色堇,在我的印象里,男生的衣服大都是印有科比头像或是海贼王的。但像他一样,白色衬衫上安静地缀着一株淡紫色绒花的,并不多,而彼时,他就是如此的不同,我仿佛可以看到他身旁有淡淡的光晕浸出。
白衣少年是隔壁班的体委,之前打过照面,但我一向记性不好,在他说我们见过时,我瞬间懵圈。
白衣少年家在南环,我家在北环,坐同一辆公交车,却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而学校到车站的这段不长的青桐路,是我们仅有的可以相处的时间,我们哼着张杰的新歌《这,就是爱》,聊着CS中的各种装备和外挂,谈着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的政治试题,讲着力和功之间的作用关系。 彼时,美好的时空里尽是青芒的清新。
2015年,10月2日,白衣少年寄来了第十九封信,依旧是印了三色堇的白色信封,但信封里只有一片薄薄的青芒片,上边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行书“我一切安好,想念你。”我拿起来闻了闻,很香。我想他应是记起了他的那个梦,和梦里青春的模样,青芒的模样。
中国北方的四月多雨,天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凝固着雨的气息。 南半球的墨尔本不一样,它是暖暖的,温和的,像极了白衣少年的性格,在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性格的城市里生活,我想也是幸福的。
2015年,寒假,我坐飞机去了墨尔本,那个一直出现在信纸上的城市,那个有着白衣少年的地方。白衣少年在墨尔本机场的大厅里接我,他举了一块大大的红牌子,用中文写着我的名字,旁边还画了一只怪模怪样的树懒。他喜欢说我像一只树懒,爱睡觉,反射弧也长。
他在出口处向里张望着,时不时得低头看一下手表,然后立马抬头继续向里张望着,看着他认真温和的模样,心间好像瞬间被浸入青芒汁般,酸酸涩涩的。
看到他, 我想到梁实秋《送行》里的一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每次等公交车超过十分钟,他便会自动切换到步行模式,他说:“如果让我白白的浪费十分钟的时间,我宁愿拿半个小时的时间让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如今,在这异国他乡,他却愿意在飞机场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来等我。
我想,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愿意为了生命里某个最重要的记忆,而去改变,也许是友情,爱情,或是亲情。
那几日,阳光正好,他带着我逛了整个墨尔本。白天,我们乘着电车去往墨尔本的市中心,一路的维多利亚建筑高大精致,美轮美奂。入了夜,我们便沿着亚拉河散步,诉说彼此的故事,夜晚下的墨尔本有种童话般的奇幻色彩。我们还去了拥有三万多种奇花异草的墨尔本皇家植物园,参观了古老沧桑的库克船长的小屋,去了飘着中国古香的罗素街。 在墨尔本的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帕克维尔的墨尔本大学,在那里见到了信里说的芒果树,此时,它还是未成熟的青色。
天边的朝霞映得火红,天际间的银光将整棵青芒树衬得愈发神圣,我们就这么站着,彼此静默无言。
当新一轮的红日再升起的时候,将又是一场离别。我们都很清楚。
无数场离别,无数种想念,我们的青春如青芒般酸涩,但回味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