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乡间岁月,妈妈给我们缝补浆洗的镜头总是挥之不去,这是我苦难童年中温暖的记忆。
妈妈虽然也是乡下女子,但很早就失了父母,一个人到城里投奔亲戚,十九岁便和爸爸结婚,在城里工作了。所以妈妈并不会做针线,女红之类的对于妈妈是十分陌生的。
后来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妈妈从一个城市里的工人变成了农妇,跟随爸爸,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乡下(那时还没有我)。
面对如此改变,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孩子们穿衣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妈妈的肩上。
入乡随俗,妈妈开始和左邻右舍的农妇们学习。记得妈妈最初学习的是给我们做鞋子。做鞋子首先要打袼褙,这个东西估计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就是在一个小方桌子上,用浆糊把各种各样的旧布碎片布糊起来,一般要糊上四五层,然后晒干。晒干后就变成了很硬的一块,用来做鞋。打袼褙的活爸爸也参与,而且多数是爸爸帮助干。
袼褙打好了,就进入下一步,剪鞋样子。先用纸把鞋样子剪好,然后再把纸样子放到袼褙上,照着样子裁剪下来,这样就有了鞋帮的雏形。之后再剪鞋面,把鞋面与鞋帮贴在一起,这样鞋帮就做好了。我们家都是女孩儿,鞋面多数是由红色的灯芯绒做的,也有黑色的。后来妈妈的技艺高了,还会在鞋面上绣上各种图案,我们穿出去绣了花的鞋子,直惹得小朋友们羡慕不已。
鞋帮做好了,还得做鞋底。鞋底是用好多层袼褙叠加起来,用浆糊糊起来,周围包好边。之后用麻绳密密麻麻地纳上,这样才结实。纳鞋底的任务最开始是爸爸来做,慢长的冬季,慢长的夜,煤油灯下,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妈妈做鞋帮,爸爸纳鞋底。爸爸还给妈妈讲古今,简陋的屋子里不时地传出爸妈的笑声。后来几个姐姐长大了,能帮妈妈做点事了,纳鞋底的活就多半由我三姐承担了。三姐纳的鞋底又快又好,使妈妈轻松了不少。
鞋底和鞋帮都准备好了,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鞋底鞋帮缝合起来,这叫上鞋。这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活,只有妈妈能做。当妈妈把一双新鞋子做完,穿在我们脚上的时候,妈妈和我们都会很开心。我们家姐妹多,从大姐做到小妹,往往是小的鞋子刚穿上,老大的鞋子已经快穿坏了。妈妈还得再做一轮。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们姐妹的鞋子都是妈妈亲手做的。
除了做鞋子,就是做衣服了。那个时候,没有谁家是买衣服穿的,都是自家做。妈妈向妇人们学习做衣服,同时也把自己织毛衣的技艺传授给村子里的年轻媳妇们。
贫穷的日子里,不是总能穿新衣的,记忆中,小时候穿的衣服多半是破旧的,好多是姐姐们穿过的,也有城里的姑姑叔叔家的孩子穿旧的,一个传一个,到我这里已经很破旧了。穿新衣的日子只有过年了,所以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过年的时候,再怎么艰难,妈妈都会给我们几个小的孩子做一身新衣服,那真是我童年的盛典啊。时至今日,当年寒冬腊月,煤油灯下,妈妈不停缝制的身影依稀可见。当时家里没有缝纫机,全是妈妈手工缝制,真的不容易。当我们穿上新衣,迎接新年时,那种快乐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每年的冬天,妈妈还要负责给全家人做棉衣棉裤。这也是一项庞大的工程。絮棉花是妈妈的绝活,我们谁也不会,不是絮得这里厚那里薄,就是一只腿厚一只腿薄的。所以妈妈是不让我们插手的。后来二姐三姐可以帮妈妈绗缝了,再后来我也能插手做点了。
虽然平日里不会给我们做新衣,但在我的记忆中也有一次例外。有一次供销社来了新布料,期中有一款红绿相间的格布,如果用现在的眼光看,那该是很土,很乡气的。但当时真的觉得漂亮,喜欢得不得了。妈妈居然主动问我喜欢不,想不想用这布料做件新衣,我当时真的喜出望外,我说当然想了。妈妈当真给我做了那件红绿相间的格布衣裳。穿上那件新衣,我真的有说不出的快乐。
后来家境好了,家里买了台缝纫机,是鹿牌的,这样妈妈的工作量就大大的减轻了。
几十年的光景过去了,妈妈已经老了,不能再给我们做新衣新鞋了,但乡间岁月中是妈妈的一手针线活,让我们感受到童年的温暖,妈妈的针线是苦难岁月的温暖记忆。